留在“洛阳”,冯宝就不得不面对一件他不喜欢却躲不开的事,即为“上朝”。
身为大唐“水师都督”,又是勋贵一员,总是“称病”,实在说不通,只能起早摸黑。
更郁闷是皇帝陛下近来龙体安康每日临朝,弄得冯宝是苦不堪言。
一连数日,早起入宫,晚间又饮宴不断,搞得冯宝真想立马回乡。可是又不能!一则老婆孩子还在宫里,二来皇帝连续有赏赐,招致各方来人,拜访,送礼,结交,想走都难。
转眼又过数日,冯宝感觉实在吃不消,想法子找了个小宦官给王福来带口信,询问老婆孩子还要住多久?结果等来四个字回复——国事为重!
冯宝琢磨半天,也没想明白何为国事?只能耐住性子继续苦难日子。
又过两日,常朝之上。
冯宝闭着眼睛,神游天外!他很困,很想睡一觉,但是不能。因为他所站的位置不上不下,周围都是官员,没任何可以依靠物件,最近的一根柱子,已经有官员依上休憩,总不能把别人撵开。
政事,人事,战事,朝堂上总是这些冯宝不感兴趣的事情,与己无关,不用理会,这便是他内心想法。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晕晕乎乎当中,冯宝被这一句惊醒,且与前些日子一样,口中嘟囔着跟随重复一遍,同时迈步前移,右转,准备往大殿入口处走去。
然!他发现,除了自己,其他官员全都站立不动。
“坏了!”冯宝立刻完全神志清醒,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迷糊之中,当成“退朝”了。
“冯卿家……?”皇帝李治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冯宝耳中。
“咳咳,陛下!东行‘封禅’乃国之大事,老臣以为,广听臣子之意,方为圣君之道也。”
“许公所言甚是。”冯宝随即接过许敬宗话语,转身行礼道:“陛下东行,‘泰山封禅’,祭告天地,实属理所应当!自陛下登基始,镇‘突厥’、平‘西域’、远交‘波斯’,近伐‘辽东’,拓边万里,至本朝疆域远胜秦汉!况陛下仁德,爱民如子,促农桑、施仁政,即便大兴土木,亦兼顾百姓生计,行‘雇请’之举,民间无不称陛下为‘圣君’也!如此武功文治,古来少有,当‘封禅’以告天地!”
冯宝一口气道尽自己能够想到的说词,便立于原地,静等皇帝发声。只是他临了悄悄看了许敬宗一眼,心里记下了适才其“相助之言”。
许敬宗那可是千年老狐狸,他察觉到冯宝无意识举动,不等旁人开口,抢先道出正议论之事,一来算提示,二来推出冯宝面对文官集团,毕竟总是当朝和文官争执,会招来事端。
果然,冯宝话音方落,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冯都督果然心系朝堂,恍惚之间亦可应对,可老夫眼里不容沙砾!陛下,臣弹劾‘卫岗县侯’冯宝,奏请治其当殿失仪,藐视君上之罪。”
“上官侍郎,汝怎知吾心神恍惚?”冯宝立刻反驳道:“吾思虑陛下东行‘封禅’可有何疏漏,太过专注致踏错尔,此等小事,何来‘藐视之说’?”哪怕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有些事情那也是打死不能承认。
“哦?敢问冯都督,可有所得?”上官仪有些不依不饶地追问。
“陛下,皇后娘娘领命妇随行‘封禅大典’,虽过未有之,却也非于礼不合。”贺兰敏之知道冯宝肯定答不上来,急忙出班禀奏皇帝道:“天地乾坤,阴阳相济,对应男女,况礼制未有明文……”
“一派胡言!”上官仪毫不客气地打断贺兰敏之话语,随即向皇帝行礼道:“古来祭祀,何曾有女子?陛下,‘封禅大典’礼法有定,遵从即可。”
“听闻上官侍郎饱读史书,可知‘商王后妇好’也?”冯宝也不客气,大声问了上官仪一句,而后上前两步,君前行礼道:“古有商朝王后妇好领军出征,开疆拓土,时任国之‘大祭祀’,今本朝‘平阳昭公主’率部抵御外侮,力战殉国,依军礼安葬,自古征战皆男子,然女子亦可矣!陛下,礼制虽先贤所定,然时日变迁,当与时俱进矣!”
“与时俱进?”几乎整个朝堂之上,都在细细品量。这个词,大唐是没有的。且其意义深远,不同人在不同角度,得出结论也是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却毋庸置疑,即“进为变也”。
大唐王朝整个风气并不是因循守旧,而是“开拓、进取”,与后来出现的“宋、明、清”王朝很是不一样,所以,即使上官仪不认可冯宝话意,却认同“与时俱进”本身的积极含义。
然而,出于警惕“后宫干政”之心,上官仪还是再次禀奏道:“陛下,商之时乃蛮荒,未有礼法,冯都督所提无可鉴也。‘平阳昭公主’卫国而战,可敬可佩,然领军一事,与‘封禅大典’毫无关联,冯都督所言,乃混淆圣听。”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怎能毫无关联?陛下,老臣以为,娘娘随行,并无不可。”许敬宗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开口了。
“陛下,臣附议!”冯宝第一个跟随。
“臣附议。”贺兰敏之不甘人后,也行礼道。
“陛下,臣有异议。”宰相杜正伦出列行礼,跟着引经据典向皇帝李治说了一大通道理……意思就是“反对”。
随后,六部几位尚书、侍郎等不少文官全都跟进,很快将大唐朝堂分成“支持”、“反对”和“中立”三派。
李治登基十余年,早已习惯纷扰朝堂,况且,帝王作为最终裁决者,是皇权至上的体现!只是,他并非一个天生性格强势的人,在绝大多数有选择的情况下,更希望“论出结果”,而不是独裁而定。
故,李治眼见殿上群臣各执一词,心中难免不悦,总觉得自己身为皇帝,想做点事儿,怎么这么难?总有那么多人反对,难不成非得不管不顾,一言独裁?
冯宝并不在意皇帝想什么,他趁群臣发话时机,开动脑筋检索记忆中“李治泰山封禅”细节,只可惜,知之甚少。
如此卖力,倒不是替君分忧,而是给自己解除麻烦。毕竟无论怎样混淆视听或者迁移话题,都改变不了先前懵懵懂懂中准备离开大殿的事实,这事,可大可小,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因此,帮助皇帝达成想要愿望,就成为化解的最佳办法。
然而,冯宝实在想不起来,真实历史上李治是如何做到让武则天主持“祭地大典”,难道说,是临时起意?
想到这里,冯宝忽然有了主意,因为他意识到,大家争来争去,都为了“皇后参与”,而不是“封禅”一事本身,换而言之,“封禅”,是基本无人反对。
“陛下,臣,有本奏。”冯宝微微挺直身躯,提高声调,依礼进言。
“准!”李治道。
“陛下,臣以为,可昭告天下‘封禅’之事,征发民夫修缮道路、殿宇,至于皇后娘娘执礼‘祭地’,可后议。正所谓求同存异。将朝堂一致认可之事先行定下,异议后论,是为良策。”
大殿之上一片安静,任谁也听懂了冯宝意思,简单而言就是先办必须做的,有争议先放着。可光放着怎么成?难道日后再起争执?
“陛下,‘礼部’掌朝廷礼仪,‘封禅’章程理应由其呈报君前,何需朝议?‘中书令’许公,执‘礼部’多年,加之三朝老臣,年高德劭,不如请其督办此事,想来必定不负皇恩。”
李治当了十几年皇帝,成天和朝中老臣打交道,心思早已八面玲珑,听到冯宝所奏,旋即明其意。
“封禅”是大事,需要在朝廷上共议,如今并无人反驳,朝臣真正反对是武皇后主持“祭地大典”,然此事说到底是“封禅”一小部分,从常理来说,本就应该由臣子定下上报,按照这个思路,把事情吩咐下去就可以了。
李治现在算是有些明白“求同存异”是何意思,按他理解,将“同”那一部分定下,“异”,则放置,过后寻机定夺。皇帝掌天下之权,总是有办法的,根本没有必要拿到朝廷之上,听那些大臣们争来吵去。
上官仪闻听冯宝所言,内心一沉,情知再想劝谏皇帝,已是很难了。
定下大方向,具体细节在运作过程中商定,这在后世屡试不爽,可以说行之有效,极大提高效率。
大唐朝廷在皇帝“封禅”事上争端虽然短暂落寞,但是,走出“紫微宫”的冯宝却多了一些忧虑。
因为连他这个不太懂政治的人,都能够明显感觉到,在大唐王朝,文官、武将、勋贵已经形成三大利益群体,眼中只有各自利益地位,并没有将真正的心思用在发展成个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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