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月光之下,只见那头巨羚竟比中年男子跨乘的变色三峰驼还要高出一头,虽然比不得三峰驼的粗壮,却是高挑精干,棕黑色的皮毛油油泛光,脖颈处一丛长鬃迎风飘洒,头顶上一对羚角足有一人长短,旋转扭结,如矛挺立,煞是威风!
但此时的巨羚早已血溅满身,来人袍甲也是多有损伤,似是冒死突围而来,但无论人兽,神色之中却无惶恐,只是略带几分疲惫罢了。
车安候上前两步,将来人搀起,那人便将身子顺势靠近,对着车安候耳边便是一阵低声密语,只是说话间神情肃穆,似是情形十分紧急。
车安候则是手捋长须侧耳细听,听到后来,表情已渐渐凝重。
最后,只见车安候略一思忖,随即颌首点头,对着来人再说几句之后,那人随即再施一礼,就此作别。
只见那人口中轻唤一声,身后旋角巨羚趋步向前,前腿一弯,不等跪倒之时,那人已然一把拉住巨羚脖颈上飘洒下的长鬃,矫捷得翻身而上,巨羚随即伸直长腿,极为轻灵的移步转身,两条后腿猛然蹬地,便嗖得一下跃出五六丈的距离,接着撒腿而去!
迢远早已看得两眼放光,一等那人那兽奔得远些,便忙不迭上前问道:“伯父,穷荒不过是个僻居西境的蕞尔小邦,何来这等神俊战兽?”
车安候不忙解答侄儿疑惑,反而对着身旁的车魁好一番吩咐。
“远儿何出此言?又何谓蕞尔小邦,为何穷荒国便不能有此神兽?”待到途无用携令而去之后,车安候转过身来,盯着迢远的眼睛说道:“利分大小、事有缓急,固然不假,趋利避害、弱肉强食,也是天性。但如我迢瀚一国全赖水陆商旅流转八国,若是天下人人只依强权而取,只图势利而行,人人厚此薄彼,个个巧取豪夺,真到那时,天下商路必然处处受阻、事事掣肘,真若如此,我迢瀚一国又该何等模样,想必也要变成一个人人不齿的蕞尔小邦了吧……”
本是随口一问,不想却换来一番训诫滔滔如雷,迢远只得躬身肃立,直听得汗如雨下。
但车安候并非无故抖威,反而是刻意之举,便如这次早早带来行走商路一样,煞是一番用心良苦。
只因这位王族公子固然心地良善,自幼更是伶俐异常,但生于王族之家,耳中自然不免阿谀谄媚之辞,加之久居都城殿宇之中,五谷不分,四体不勤,饮食不乏鱼肉美馔,衣服多为华而不实,身边又常有娇柔女眷环绕,久而久之,迢远身上骄娇二气益浓,言语多有浮夸,处事不时唐突,除此之外,更生出几分怪里怪气的女儿态,国主迢平见了,不由大为担忧。
只因迢氏王族多是雄奇之主,当今国主又只此一子,自然不愿百年之后有此娇弱之王登临王位,为天下人耻笑倒也罢了,若是因此断送祖宗基业,不免悔之晚矣。
思来想去,迢平决定请出早已退隐不出的自家王兄出马,专以调教此子,以期铸成大器。
迢安本是迢平同胞兄长,素来掌管迢瀚商队一应之事,蜂孽大战之中更是战功赫赫,在迢瀚国内人望极高,早被先王册立为储君,本是迢瀚国王的不二人选。但不知为何,迢安竟对王位毫无兴致,一待老王崩逝,便将迢瀚王位让与王弟迢平,自己却是乐得抚琴弈棋,弄圃田园,到得后来,已然不再过问商队与朝堂之事了。
更加令人生奇之事,便是这位仪表堂堂的车安候至今尚未婚娶,茕茕孑立,形单影只,似有孤身终老之意。
或因无后之故,这位车安候便对迢远格外看重,但车安候一向谨慎持重,平日多以冷面示人,因此这位任性妄为的公子唯独惧怕自家伯父。
眼见侄儿已然知错,车安候也便不再继续追究,重新换上一副温和口吻,开始给侄儿释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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