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波爽朗一笑,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点了点头,开始仔细看起朱慈煊抄写的书文,见上面字体开始还工整有序,但渐渐便开始散乱了,自责道:“老师糊涂,都没有瞧出来殿下不喜欢抄写。”
朱慈煊点了点头,低声道:“学生觉得反复抄写,没甚么用。”
沐天波没有再生气,淡淡一笑,关切问道:“殿下胸有大志,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不妨让为师参详参详。”
朱慈煊低声回答:“学生瞧许多厉害人物,比如,比如那诸葛武侯,曹孟德他们,读书都是只求一知半解,并不求全文背诵,自然也不用完全抄录。”
抬头见沐天波没有出声,又低声道:“老师,学生不对,学生知错了。”
“殿下年龄小,有此想法在情理之中。老师像你这般大时候,也这么觉得,”沐天波笑了笑,又道:
“只是殿下适才说武侯的例子却是不妥,殿下虽然天资聪颖,但如何能与武侯相比?
道可道,非常道,只有反复抄写,才能真正将圣人之道记在心里。
也只有真正记入心里,才能真的做到‘知行合一’。”
朱慈煊认真听着,连连点头。
沐天波问道:“知行合一、知易行难的道理,殿下应该知道的?”
朱慈煊点头道:“自然知晓,只是学生没有亲身经历,并不甚理解。”
沐天波笑道:“那是自然,为师也是到了而立之年才略懂其中意思。殿下年龄尚小,也不用着急。”
他握住朱慈煊的手,语气柔声许多,问道:“适才老师打你疼吗?”
“不疼,”朱慈煊摇了摇头,眼角里泛出点点泪花,道:“学生只是觉得让老师难过,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殿下真是懂事的孩子,心地也善良的很,”沐天波欣慰一笑,道:“殿下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为师固执让你抄写这些文章?”
“学生是有点好奇,”
朱慈煊心中自然好奇,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但他二世为人,明白每个成年人心中的固执必然伴随着一段伤痕累累的记忆,于是摇头道:“如果老师不方便说,待学生再年长一些再说好了。”
沐天波不以为然道:“殿下乃是储君,我大明未来的希望,有什么不能告诉殿下的?”
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下来。
朱慈煊止不住好奇之心,仿佛喉咙里有东西卡着,想发问,却又强忍着没有发问。
过了好一会儿,沐天波忽然盯着朱慈煊眼睛问道:“殿下觉得老师是大明的忠臣吗?”
“自然是的,”朱慈煊毫不犹豫应道:“学生自幼听吴太傅、父皇和母后谈到老师,他们都说,黔国公世代为我大明镇守西南,乃是大明第一忠臣。”
“是呀,沐家忠义早已经深入骨髓,为师从来没有怀疑过。”
沐天波脸色严肃起来,朝窗外遥遥一拜,转过身,脸色浮现出莫名的悲伤,叹息道:
“昔日先父在世的时候,常让为师抄写忠义文录,那时候为师和殿下一样,觉得这些道理浅显易懂,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何须抄录?”
“怪不得老师喜欢让我抄写,原来是沫家的祖传癖好,”
朱慈煊心里恍然大悟,回应道:“沫家世代忠良,忠义两字的确已经深入骨髓,学生也觉得不需要抄录。”
沐天波摇头道:“也不尽然。”
朱慈煊脸色大惊,不敢出声。
沐天波脸色凄然,低声道:“为师也曾做过不忠之事。”
朱慈煊摇头道:“学生不信。”
沐天波惨然一笑,注视着朱慈煊的眼睛,问道:“请问殿下,若是大明皇家有难,向为师求助,为师是否应救助?”
朱慈煊脱口回答:“那是自然,若不做,便是不忠了。”
沐天波脸上痛苦之色加重不少,叹气道:“但那一次大明皇室向为师求助银响,为师却是拒绝了。”
朱慈煊并不知晓此事,心中不由一惊,但随即断然道:“老师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沐天波摇头道:“理由算什么,不忠便是不忠,做了便是做了,岂能自欺欺人?”
朱慈煊不晓得这其中的秘密,又不便发问,只能呆呆得听着。
过了一会儿,沐天波才追忆道:
“为师十岁就奉诏承袭黔国公爵位,并继任云南总兵官。当时为师还是个尚无处事经验的青涩贵胄公子,总兵事务只能由云南巡抚代摄,府内事务则由母亲及管家阮氏兄弟主持。
那时候,我大明已是千疮百孔,云南也由于沐府及整个官场‘网利营私,土司多叛’。
待微臣长成掌权,先帝已经驾崩,我大明江山已经风雨飘摇,建奴长驱直入,攻破江南。
南方许多皇子为了争夺正统,内争不断,眼看我大明的万里江山就要尽落到建奴之手。
为师心中对这些不成器的皇子痛恨得不得了,天天大骂他们那些小朝廷,大明江山都快没了,还在内斗。
忽然有一天,为师的王府里来了一位书生,自称是大明使者,言辞很是诚恳,求为师借粮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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