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进得船中,与张宁在船舱角落寻了个桌子坐了,这船舱陈设虽是简陋,倒也干净清爽,比那燥热无比的船外可是好的太多。唯一让乱尘只是觉得有些不自然的,便是这老船妇对那张宁实是热情的紧了,不一会儿便过来嘘寒问暖。但乱尘转念又是一想,兴许这老船妇膝下无子无女,见得张宁乖巧,自然而然的生了关切之心。乱尘正思忖间,船主已是打来了清水让张宁乱尘二人各自梳洗了,过了一会儿又送来了饭食,乃是一条清蒸鱼肉、一盘海带汤、两碗海米饭,菜色虽是简单,吃起来倒是非常的清爽可口。
乱尘二人吃饭的当儿,那船主也已忙活完,坐在二人身旁,拿起屋角边还带着片片鱼鳞的渔网,细细缓缓地补了起来。待得二人将饭菜用完了,那老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听得船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还有个稚嫩的童音问道:“船家,在么?”老船妇笑道:“在呢。”那船外的少年倒也心急,将木门一推,人已是上得船来,口中更是不住说道:“热死了,热死了,船家给我拿一壶好茶来解渴罢。”乱尘抬眼便看来人,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生的虽是浅眉淡目,却谈不上漂亮,而且这女孩眼大嘴小,并不似中土人氏,一身的青衣沾了不少泥点,似是在方才暴雨中赶路而来。想不到她年纪不大,口气却颇是老成。那老船妇忙是将一张桌子擦了,笑道:“小姑娘请安坐,老身这就去准备。”
那女孩这才看到船舱内已经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剑眉英朗、女的丹目红唇,二人模样皆是极为俊俏,可谓是世间罕有,而那男子背上所负的物事似是长剑,目中精光流转,女娃不由一惊,右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但她见得乱尘对着自己微笑,转瞬间又成了一个寻常的女娃娃,便坐在桌前笑道:“那有劳船主了。”张宁听她言声稚嫩、说话却这般的老城,不禁莞尔,竟是笑出声来,心里头直是想——这么个小女娃娃怎么孤身一人来这海船上,她要出海做什么呢?
那女娃坐了一阵,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地方,开口问道:“老人家,偌大一个渡口,怎么就你一条船?”那老船妇在炊室里也不出来,隔着一张木板答话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几日咱们徐州刺史陶谦陶大人正忙着缉捕黄巾余党呢!”少女又道:“官府捉拿盗匪,与这渡口无船又有什么关系呢?”老船妇答道:“陶大人说,黄巾贼首虽死,但贼子众多,当是尽数抓了,免得他们骚扰乡民。陶大人又生怕他们渡船出海逃命,便下令禁海,待得黄巾贼尽数伏法后才能开得海禁。大家伙儿见长时间不得出海,这便散了。”少女又问:“怎的别人不能出海,你却一个人留得这里?而且这么大一条船,怎么只有你孤身一人啊?”那老船妇长叹一口气,答道:“唉,老身命苦啊!先夫过世的早,我这一大把年纪又没得儿女养老,这才独自一人行船出海,或是载客或是捕鱼,勉强养活自己。官府禁海,别人尚且有家可回,我一个老太太,能回得哪里呢?”那少女这才呼了一口气,似是放下一桩重负。乱尘从旁静听,只觉得那老妇说起黄巾二字的时候声音总会不自然的高上一些,不免又起了警觉心。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佛语念诵声从船外飘进众人耳中,便见得一名老僧拄着禅杖缓缓走上船来,在那少女桌前坐下,道:“生死有命,施主莫要太过悲伤。方才小徒失礼,勾起老人家的伤心事,灭寂向您赔罪了。”乱尘打眼看去,却见这老僧六十几许的年龄,颧骨高耸,鼻端微塌,身材矮小,也不是中土人氏的模样。但这名老僧行走间僧袍鼓舞、劲力生风,想来是武功精强、内力无法自抑,心中便想:这老僧内力了得,莫不是官府寻来的异人来抓我与师妹的?可若当真是拿我二人,怎的又带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思来想去,怎的也想不通,只好不动声色的盯着这灭寂老僧,只要他稍有举动,自己便抢先出招制敌。
那灭寂老僧见乱尘看着自己,也暗中打量乱尘。但见乱尘约莫十五六岁,剑眉亮目、薄唇削颊,看上去是个儒雅书生,但天庭分外的饱满,周身似充盈着无数的内力,凛凛然一股喷薄而出的英气。那老僧暗吸一口长气,心中大惊:这小小海船内竟然能遇见如此人物!莫不是贼子早已知晓我们要到此地,请了这样一个大高手来杀我们?!他惊了一阵,却是不见乱尘动静,也是不敢动手。
双方正兀自尴尬时,那老船妇端上来一只茶壶,那茶香四溢,分外的令人撩人心鼻,那少女抿了一小口,茶水还未进得胃中,便已是不住的赞道:“好茶好茶,船家这可是上好的八重樱茶?”老船妇微笑道:“客官好眼力,老身这正是八重樱茶。”她又给各人满了一碗,乱尘与张宁不便推却,亦只好受之。待得乱尘张宁二人将碗中的花茶喝尽,这少女才是轻轻一笑,将茶水咽进腹中,更是笑道:“有所谓‘浊酒一杯家万里’,船家的这一壶花茶非酒却胜酒,正可是那‘长风万里送秋雁’,来来来,再给我添上一碗。”灭寂老僧应声笑道:“徒儿,莫要顽皮。”那老船妇也是一脸的笑意,说道:“老身是个粗人,不懂得你们说些什么。不过你们笑的既是这么欢喜,想来是老身的茶煮得不错。”那少女又笑,对那灭寂老僧道:“既然老船家这么喜欢,那咱们便在她船上多住上几日,师父,你说好不好?”灭寂老僧微着笑点了点头,眼光若有若无地飘过乱尘,方要言语,却见老船妇面露难色,说道:“两位客官来的真是不巧,今日你们住宿打尖尚可,到了明日,老身便要出海远航了。”
灭寂看了乱尘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师徒二人此行乃是要去那蛮夷之地传经布道,行得乃是那代天宣化的大善之事,船家若是不嫌麻烦,送完这两位,再只管东行,送我师徒到邪马台国。”
张宁定力不足,乍闻得邪马台之名,当即啊的一声,连忙低头喝着茶水来掩饰,那灭寂老僧更是起疑,从席间陡然立起,正色问道:“我佛有云,‘相逢一场皆缘分’,老僧既已与两位施主同享了这樱茶之美,便是缘上加缘,这厢冒昧问一句,两位施主如何称呼?”他这话说的虽极是客气,但便是那张宁都能听出话语中的火药味,只怕是一语不合,便要与乱尘动手。乱尘方要答话,双耳微微一动,眉头更是皱起,说道:“老船家,今儿你的樱茶怕是不够这么多人喝了。”
灭寂老僧心里咯噔一怔,也是竖耳细听,却是毫无动静,正以为是乱尘故弄玄虚之时,听到两个脚步声往这艘海船方向奔来,这二人来的好快,这片刻间已是到了船外。他不由得心想:按这船外二人的动静,方才这少年觉察时至少在半里之外,想不到他的内力竟能精强至斯!那少女虽是听不出船外的音声,但见得乱尘与灭寂神色俱是郑重,也知情况不妙,拉了灭寂便要自窗口跳出,却听得乱尘说道:“来不及了。”
那灭寂老僧这才知道乱尘是友非敌,对乱尘勉强笑了笑,算是谢过。这时,船外果然有人大喊道:“在这里了!”那灭寂老僧脸色更紧,左手提着禅杖,右手将那少女揽在怀中。他心知乱尘内力高深,便故意对乱尘露出求救之意,却见乱尘目中神色如常,与那张宁端坐在桌前,一言也是不发。那少女年纪虽轻,但当下强敌忽至,却也不慌,问道:“师父,怎么办?”灭寂老僧:“明瑶,咱们先合力击杀一人,再做打算。”——这少女虽非是中土人氏,却取了这么个诗意盎然的好名。
只见得明瑶手中寒光一闪,已是多了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不住的放着寒光,想来早便在刃上淬了剧毒。张宁方才还见得这一老一少谈笑风生,现在却是杀机毕现,不由得害怕,一双酥手儿紧紧拉着乱尘的衣角,半句话也不敢说。乱尘虽是与张宁无得半点情爱之意,但好歹相处日久,心中把她当得自己妹妹看待,见得她如此模样,不由轻言安慰道:“师妹,莫要害怕,有我在呢。”张宁听得乱尘劝慰,心头一暖,这才稍稍安心。
但听得“砰砰”两声,二个怪人分是从窗户与舱门处闯上船来。二人一进船舱,便守住了洞口,生怕他人逃了出去。乱尘见这二人身着怪异,套着宛如被单一般的兜洞长衣,一个全身皆黑、一个全身皆白,头上又俱是戴着数尺高的尖帽,手里各提了一把哭丧棒,满脸的阴鸷之相,与那黑白无常无异。他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安心护得张宁要紧。他哪知道这二人乃是那邪马台国现今国主都市牛利坐下的左右护法,名曰日夜行者,武功甚是高强。
想来那黑衣的夜行者追赶灭寂、明瑶二人也是赶的急了,见到桌上的碗中尚还有些玫红的樱茶,伸手一抓,也不顾得是谁喝过的茶水,俱数倒入口中。他将碗中茶水喝尽,仍是不觉解渴,举了茶壶便往嘴中倾倒。那茶水滚烫,自是将他的舌头烫的滋滋作响,可这怪人倒也了得,非但不以为意,更是将热水尽数灌入了腹中。他这般了得,那灭寂明瑶又怎敢轻举妄动?待得他将热水饮尽,猛地将茶壶掷在地上摔了,叫嚷道:“我等奉邪马台国国主之命捉拿宗室叛党,识相的,都给爷爷闪一边去!”
明瑶原是躲在灭寂怀中,听他这么一说,忿然起身,眼中怒火迸发,狂骂道:“狗贼!谁是国主?谁又是叛党!”
那夜行者也是不甘示弱,对骂道:“你才是狗贼!你爸爸是狗贼!你爷爷也是狗贼!你全家都是狗贼!……”这人少说也有四十来岁,行事说话却似个小孩子一般,张宁从旁观看,见得他这般模样,不由得轻轻发笑。那夜行者耳朵灵光的很,听得张宁笑声,手里哭丧棒一指、眉毛一横,怒道:“小娘皮,不许笑!”乱尘见不得他这般欺负张宁,方要动手,却听得那白衣的日行者喝道:“二弟,莫得胡言!”他转身又对明瑶说道:“小公主,自古成王败寇,你爹已是失了江山,现在又分谁是什么国主叛党?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既已是从国主手中逃出、到了这中土大汉,应当隐迹埋名、过得寻常日子才是。怎的又去四处寻访汉人高手,妄想着凭你们二人之力便复辟王位?”乱尘见得这白衣的日行者说话倒也有些礼数,双拳渐是一松。那灭寂也似是与这日行者有些交情,说道:“事到如今,还说这样的话做什么?”
那日行者摇头一叹,说道:“老国主在位之时,待我兄弟二人也是不薄。我与老哥你同朝为官也有多年,不谈交情如何,今日刀戈相向,自是于心不忍。”明瑶冷哼一声,道:“夜行者,你这话说的可真是轻巧呢。若不是你们两兄弟武功高强,我父王身边的侍卫哪能败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连累得我父王被那都市牛利给生擒了?”日行者又是长叹一声,说道:“老国主纵意妄杀,并非是长治久安的王道之举。我原也多次上谏,可你父亲全然不听。更是因此迁怒我们,要杀我兄弟二人。我情非得已,便助了那都市牛利谋图王位。唉,那都市牛利亦曾说过他得位后一定以仁义治民,可一朝权势在手,与你父亲也是别无二致,说过的话自也成了狗屁。”灭寂愤恨丛生:“老国主已经过世这么久,你好歹也曾为人臣,到得今日还如此诋毁他?”日行者说道:“一码归一码,老国主做的不对,我自是骂得……”那明瑶已是愤恨无比,怒道:“灭寂,他都要置我们于死地了,还跟他说什么废话?”
夜行者亦是怒道:“大哥,他们两个这般的不知好歹,咱们还是将他们杀了,带回去可以向国主讨赏。”日行者不住的摇着头,说道:“小公主,我真要杀你,当年就不会让你们登得海船,更不用等到今日了。”彼时明瑶尚还幼小,自是不记得这些旧事,那灭寂昔年为宫中御僧,带了明瑶自叛军中逃了,后来更是偷偷登上了一艘前去汉土的海船,待要出港之时,偏偏遇上日夜行者两兄弟带兵盘查,自己与明瑶躲在船舱底部的阴暗处,那日行者稍稍看了一眼,便即放行。这些年来,他们还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来是这日行者念及故人之恩、放了二人一条性命。想到这里,灭寂心头不由一热,说道:“你当日既是放了我们,为何现在又苦苦追杀?”
日行者叹道:“还不是你们四处求学汉人的武功,将动静闹得太大……那都市牛利见你们二人未死,这便遣我们兄弟俩来杀你们了。”明瑶嘿嘿的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杀我了?”日行者摇了摇头,说道:“杀你自是不必,只需斩了你的头发,带回你父亲的玉玺,咱们这桩差事便可了了。”他顿了一顿,又是说道:“小公主,至今往后你们可真得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了,不然下一次那都市牛利再派了其他高手前来,你们可没这般的好事了。”
乱尘听得他们这般对答,心道:“所谓人不可貌相。这位白衣先生模样虽是可恶,但心肠倒也不坏。这一老一少若是肯就此罢手,世间又是少了一桩杀业。”他正欢喜间,却听得那明瑶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成!我生而为王,若教我做那布衣贱民,比死还是不如……”日行者方要再劝,夜行者早已狂怒,举了哭丧棒兜头便往明瑶砸去,口中更是骂道:“小兔崽子,不知好歹,吃你爷爷一棒!”
这夜行者虽是鲁莽,但一身横练的武功倒也了得,他这一棒势沉力狠,若当真的砸在明瑶脑门上,自是要打得颅骨爆碎、脑浆崩裂。那明瑶毕竟是个少年,见得他这一棒砸将下来,不敢硬接,身子往左边一斜,右手中的匕首倏然而出,往夜行者胸前刺去。夜行者哭丧棒一兜,正正迎上了明瑶的匕首,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明瑶连人带匕首被他逼得倒飞,他自是力大,腕上用力,哭丧棒应力一抖,又扫向卑弥呼的小腹。那灭寂见得明瑶远远不是夜行者的敌手,高喝了一声,禅杖一点,攻他后背。日行者从旁观看,并不着急上前迎战,见得兄弟背后遇袭,出声提醒道:“二弟,小心了。”夜行者哈哈笑道:“知道啦,大哥!”说话间,哭丧棒回撤,在腰间一转,又去攻那灭寂。灭寂晓得他内力深厚,自然不敢与之对拼内力,禅杖不由得一偏,已是落了空。那明瑶倒也伶俐,危势刚解、见得夜行者攻打灭寂,自己便趁势而上,双手不停的交换匕首,或点、或刺、或削、或砍,犹如那铁树枝张,攻势甚是凌厉诡秘。
乱尘虽是得了那一卷《太平要术》,可连日来只顾赶路,哪曾有得闲暇将书中的武学细细瞧看?再者,那风卷之中多为天下武学的总纲,只是在书末有一十八页简稿,对应那十八般兵器,各录了一门绝学,但却是精深无比,乱尘一时半刻又岂能轻易学会?眼下灭寂明瑶二人合斗那夜行者,乱尘虽是看不明白他们招式之间的名堂,但见得他们二人招式并不连贯,似是东凑一招、西凑一式,瞧起来虽是凌厉无比,但实际上花哨与破绽也是不少,再加上他们二人的招式皆偏于阴狠歹毒,与自己先前所见的刘关张三人所使的名门招法殊不相同,自然便没有他们那般实打实的功效了。
三了翻翻滚滚斗了数合,那夜行者虽然力大兵长,招式技巧、临敌经验也均是胜出,但明瑶灭寂这一老一少、一长一短,配合又是默契,倒也被他们斗了个不败不胜。夜行者性子急躁,见得久战不胜,不免躁狂,喝道:“两个狗东西,这么多年没见,竟是从汉人手里学了这么多花巧!”明瑶兀自冷笑,手中的匕首只是刷刷刷的急刺,也不答话。另一边,灭寂禅杖猛地一扫,夜行者前后受敌,哭丧棒在胸前连舞,逼开了明瑶,右腿反脚一踢,将灭寂的禅杖应付了。却不料灭寂这一杖却是虚招,禅杖脱手之后,双手顺势成掌,拍向夜行者后脑。眼看夜行者便要被他伤了,那日行者怎可继续安然观看?但听他喝道:“有这等的便宜事?”灭寂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得日行者白影一纵、手臂一长,已是抓出了自己的双掌,他掌中贯力,只听得喀喀两响,将灭寂的双腕给齐齐折了。
灭寂吃痛,仍是不肯罢休,竟是张嘴往那夜行者的后颈咬去,日行者早已出手,又岂能容他伤人?左手反爪一提,托住了灭寂下颚,腕力稍稍一转,已是将灭寂的下颚给卸得脱了。他生怕灭寂再是不退,右手化掌为指,连点了灭寂数处大穴。灭寂经脉穴道被制,哪里还能再战?踉跄着跌了两步,便摔倒在地上。
那夜行者没了背后的压力,对付明瑶自然是得心应手,哭丧棒兜兜急转,引得破空声大起,响声猛恶至极。那明瑶自知不敌,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了一桩坏主意——她见得乱尘、张宁二人立在墙角观战,心想这少年内力不俗,想来武功也是高超非常,我不若借了他的力。于是,她边战边退,不多时已是将那夜行者引至张宁身前。她这主意当真歹毒,那夜行者脑袋又是一根筋,不晓得她这移祸他人的坏心眼,只是哇哇乱叫着,无头无脑的将哭丧棒打将下来。明瑶见夜行者已然上钩,手臂一缩,匕首已是短了三分,那夜行者果然中计,哭丧棒再挺,裹着劲风,点向明瑶额头。明瑶见得哭丧棒打至,却不挥刃格挡,身子一侧,竟是将棒尖引向了张宁的心口。
这变故陡然而生,那日行者自是不肯兄弟误伤他人,连忙将自己的手中的哭丧棒挑出,想将夜行者的钢棒击的偏了,可那明瑶逮住了这般良机、怎肯容它飞逝?双手一展,左手为掌、右手执刃,将日夜行者二人的哭丧棒俱是往前一引。日夜行者的膂力本就甚大,她这么一引,点往张宁胸口的哭丧棒劲力更为刚强。那张宁只不过随着张角学了一些皮毛武学,数月前更是被张角不经意间化尽了内力,眼下纵是想避,也是避不得了。
就此危及之时,众人只见得一道白影闪在张宁面前,尚未看得清那人面目,已是双掌顶住了日夜行者的哭丧棒。他兄弟二人的哭丧棒乃是熟铜所制,本就甚重,内力贯处、使将起来,实不啻于那锐头的尖枪。可来人却偏偏是这么的了得,竟是一张以肉掌硬生生的挡住了!
日夜行者只觉棒尖受制,抬眼看到的正是那个英冠少年站在自己面前,只道是见了鬼了——须知乱尘这么多年的道家典籍读将下来,体中的内力早已精深,又得了那张角毕生的功力相赠,这日初时为免得多生事端,故意隐瞒自身了武功,自是做到了功力内敛、朴实无华。而他二人自进船舱起便盯着灭寂、明瑶,并未将他细看,均为以乱尘张宁只是寻常人家,是以对他们二人并未过于多心。可现在乱尘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怎能不惊?更惊的是,那一对熟铜所制的哭丧棒受了乱尘掌力所阻,竟均是裂开了数条长至棒尾的络纹来。兄弟二人正惊奇之间,听得乱尘大喝道:“去!”一股沛然无比的巨力自哭丧棒上袭来,手腕骤然一阵剧痛。二人当即借力反退,可乱尘掌力实在是厉害的紧了,只听得砰砰两声,他二人已被乱尘的反震之力深深的嵌在那船体中。那哭丧棒没了主人,当即落在地上,但听得叮叮当当的数声脆响,两条上好的熟铜棒,已是碎了一地。
莫说是日夜行者这兄弟俩,便是灭寂明瑶眼见,也是惊的瞠目结舌。皆道是真人不露相,这少年武功之高,闻所未闻,直如天人。又怎知乱尘所长者不过是内力深厚,于攻敌招式却是稀疏寻常,方才那一击只是情急使出、又是所为救人,自然收了奇效。若那日夜行者不是心中胆寒,再以东瀛古怪的招数相攻,乱尘定然不是敌手。眼下乱尘见一击得手,也不敢追击,剑眉倒竖,盯着夜行者,故意吓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二人辱我师妹,当有此果!”
日行者早已为乱尘不可思议的内力所慑,哪里还敢再斗?勉力将兄弟自墙上扶出,这才说道:“少侠神技,在下方才手脚失当,还望少侠大量。”他正说话间,那明瑶已是趁机扑上前去,匕首银光闪闪,直是削他二人喉咙。乱尘有意调停,怎肯明瑶伤人?他自己也是奇怪,脑中方是有了这般想法,身子已是电趋而动,霎时间已是欺至明瑶身前,右手一搭、攀上了明瑶手腕,再是轻轻一折,明瑶手中的匕首应力而脱,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众人皆是惊叹于乱尘神鬼莫测的武功,一时间整个船舱鸦然无声。良久之后,乱尘对日夜行者二人缓缓说道:“你们且是走罢。”那日行者长声一叹,说道:“无怪小公主敢再赴故国争位,原来是得了您这样的少年大高手相助。我们兄弟俩有眼不识泰山,失敬了!”那夜行者一辈子从未服过他人,今儿个也甚觉挫败,生平第一次对人生出了尊敬,说道:“请问少侠高姓大名,刚才破我兄弟二人的不知是何神功?”
“我这只是区区末枝武学,”乱尘摇头一笑,提及师门,腰板立的挺直,满脸的傲色,说道:“师尊左慈才是天人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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