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帐下的张燕、周仓、裴元绍、严政等十人见其师站立不动,而乱尘也是呆立在原地,误以为张角已将乱尘震伤,齐齐劲喝,执了兵器攻上。这十人使用的兵器怪异,有数丈长的铁链、有不过四尺的短刀、有浑身倒刺的秃头剑、更有九齿钉耙一类的物事,乱尘初出江湖,见都未见,又怎知应对之法?但他也当真是天赋英才,楞是靠着旁听张飞关羽交谈而硬记下来的招式,在这些十员高手的兵器间斡旋腾挪。只听十将呼喝之声不止,乱尘凭借似是而非的身法,在众人的空隙间游走,但凡寻到对方落单的,便以迅捷无比的快手相攻,一双肉掌或擒或拿、或点或戳、或拍或打,只闻“叮当”之声不绝如缕,虽是凶险非常,但这十将却是无论如何也奈他不得。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分,乱尘与黄巾十将酣战至此,虽是受了几处轻微的创伤,但仍是气息悠长,尚可支撑良久,隐隐间反是有了扳回劣势的迹象。而张角也已打通了体内瘀气,原想从旁观看,一来可以考量众弟子的武艺,二来也好慢慢的耗尽乱尘内力、将他生擒了。孰料有人驰马而来,高呼道:“天公将军,不好了!何仪与韩忠两位将军被个黑厮给杀了!我军在大兴山大败,那王允也已领兵驰援,杀进城来了!”张角瞳孔猛然一缩,沉声道:“退兵,回广宗。”
他此行欲在生擒乱尘,但兵战事大,只能就此干休,正要转身,却听一名少女啊了一声。乱尘身处战局的百忙中,亦是听得这声惨呼,遥遥望见后院厢房的火光里,一名红裙女子被数个黄巾兵士砍翻在地,心头不由怒急,往那少女的方向杀去。正所谓情急生乱,他招数全然涣散,顷刻间已被裴元绍的铁链缠住,周仓、张燕二人的大刀亦在他腰间与手臂上各是割了一个大口子。张角亦瞧出乱尘心神俱涣,暗道:“天赐良机!”身子雀跃而起,右掌一横,掌力有如泰山压顶般拍向乱尘,乱尘身处黄巾十将的包围之中,避无可避,被他毕生掌力的一记重手拍在胸口,只听格拉一声,肋骨登时即断。
乱尘遭此重创,自半空中摔下身来,意识恍惚中仍是牵挂着貂蝉安危,遥望那少女方向,吐了数口鲜血,视线渐渐的模糊,昏死了过去。
“——师姐!”乱尘于意识朦胧中仍是口中喃喃,似是感觉手中紧握着一只少女的纤手,那纤手极软,少女欲要轻轻挣脱了,但又怕乱尘的伤口裂开,只好任由他紧紧的握着自己。
那少女仔细端量着乱尘,只瞧见他眉目清清、唇齿秀秀,手脚颀长,七分的俊逸、三分的灵动,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飒爽英气。那少女瞧得正是欢喜间,乱尘缓缓的睁开眼来,那一对眼睛,似蕴含了天地间的灵秀气,不含任何杂质,清澈而不见底。她愈瞧愈喜,心头间如有只小兔般四处的乱撞。乱尘眼中渐渐清晰,正看见她那张满是关切之色的玉脸,那张脸皓质如雪、芳泽无加,并不输于貂蝉,但他心中万般萦绕牵挂的只是他的师姐,料是貂蝉此时已是凶多吉少,悲从心底生来,哇啦一大口鲜血,又是昏昏睡去。
那少女甚是关心他,焦急的问道:“阿爹,他……他没事罢?”张角把了把乱尘的脉象,安慰道:“宁儿稍安勿躁,他有内力护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真的?”那少女还是有些不信,道:“那怎得又昏过去了?”“宁儿,你可知这世上的肉躯可治,心病却是难医。”张角与自家女儿倒是十分亲切,又取笑她道:“莫不是咱家宁儿见到了俊俏小子,动了春心。那待这小子醒了,爹使他上门入赘。”“阿爹——”一抹绯红爬上那张宁眉间,一时娇羞无限。
张角笑了一阵,只觉得心头发苦,背负了双手踱出屋外。屋外的张宝张梁早已等候多时,见得兄长出来,张宝压低着声音道:“大哥,这小子不该救,他虽同使道家心法,但眼下战况危急,并不是寻访同门的好时机。何况他与刘备交情不浅,留着他只怕日后会多生事端。”张角摇了摇头,反是问道:“战况如何?”张宝露出忿然之色,道:“那刘备与王允、皇甫嵩、朱儁四军合兵一处,聚在涿县休整,更有西凉董卓引兵来攻,这几日已是连克我方数郡,照得这般情势,汉家大军数日之后便可攻至巨鹿。”
张角闻得刘备之名,双目间闪过浓烈的精光,又是问道:“刘备……这人姓名从未听说过,居然有如此本事?”张梁答道:“那刘备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倒是他两个义弟武艺了得,我军数十员大将皆被这二人一回合斩于马下。”张宝忿然道:“三弟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哥身受仙法,想当年炎黄二帝得了上天授书,俱是羽化登天,成了圣皇之象。那两个小厮只是凡间的区区莽将,能耐我等如何?”张角却是不住摇头叹息,苦笑道:“二弟、三弟,不可妄言,须知仙法救人,亦能害人。”张梁不解道:“大哥何出此言?”
张角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踱步慢走,凝望着园林间的美景,摇头说道:“天命之道,自有定数。因果循环,善恶不爽。”张宝一动不动,双目辗转不定,盯着张角半驼的背影,说道:“请大哥指点。”
张角从容说道:“汉室摄政失中,灾眚连仍,三光不明,阴阳错序。我黄巾方能得岁,率众起义,赈济民生,民心向往,此为天命得时。”他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我军少于约束,烧杀掳掠,民心自此向背。至今日兵员衰竭,汉军反扑,数战数败,此为天命失势。”他接着举步走近神色沮丧的张宝,拍了拍他肩膀道:“而天命定数,却也并非不可更改。”张宝双目间神采又现,喜道:“还望大哥明示。”张角唇角间逸出一丝笑意,说道:“须知万物皆分阴阳,故而《太平要术》中所述命轮之法可知辨凡人的轮回命数。前两日我在府中习道,忽得心神一跳,脑中竟是无来由的落入“乱尘”二字来。此番灵诡事,便是上天垂相,我便以此法测算乱尘,却是丝毫算他不得。于是我便引兵相攻涿县,待是见到他后,却望得他分花鸾乱、阴阳同体,更见他背后的骨刺蕴含广大神通,揣测此子是那天命乱数……有他在我军中一日,天命便一日不可定。”
这张角三十年不过是一个不第的秀才,靠采药草卖与药店为生。一日入山采药,山腰处遇到一名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将他唤至一处山洞中,以天书三卷相授,并告诫他道:“吾乃南华老仙。今日授你三卷天书,此名《太平要术》,汝既得之,当好自修习,他日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那张角得了这三卷《太平要术》后自是日夜勤习,三十年后,颇有小成,适逢汉室腐败、天下大旱,他以阴阳五行、符箓咒语为根本教法,使黄巾为旗,传“东皇太一”之道,率天下灾民起事。但灾民一入军中,不受那章法规束,攻城之后也知道烧杀抢掠,与那盗匪无异。可怜张角本是胸怀天下,要救得穷苦百姓,却酿成了这般大乱。到如今他明知有负天命,岁辰已是无多,而汉军日益进逼,黄巾败势尽显,但他仍想勉励支撑,倾覆那无能汉室、重建了清朗人间。
张宝与张梁恭恭敬敬的向张角一揖到地,正容说道:“弟弟受教了。”张角仍是安立不动,双目间尽是晦涩难明的颜色,轻吁一口气道:“为兄身体愈来越差,怕是上天降罪,要夺我阳寿了……若我不幸先死,还望两位兄弟不望咱们率众起义的初心。待得天下平定,到时你二人务必全身而退,不可恋顾这世间的权势美色,替我照顾好宁儿,作个寻常人家。”张宝、张梁早已被权色熏了心,怎会听得进去?但兄长张角素来威重,他二人不敢违命,只是点头故作应允道:“弟弟明白。”三人再是无言。那张角怔怔的抬头望月,全然不知院中的假山阴影里,一个黑影幌如鬼魅一般,匆匆闪过。
虽已是人间六月,可这广宗城地处北方倒并不觉十分的炎热。夏日午后的阳光也不刺眼,乱尘安静的“躺”在竹塌上——说是躺,还不若说是绑,他自醒来后,便一直要找那张角报仇,折腾了这么数日,终是无力为续。日光透过了爬满了绿藤的篱笆、又穿过了素纸镂空的窗棂,这才和和煦煦的洒在乱尘日渐瘦削的脸上。时而有布谷鸟扑棱着翅膀啼两声“布谷、布谷”,接着窜上云霄,不知所踪。微风拂过,花园里千姿百态的树枝轻轻的晃着,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张宁日夜陪伴乱尘左右,她自第一日见他起便对他生出说不出的欢喜,似是几辈子便已识得的故交一般,心底下更是认定乱尘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夫君。到今日相处已久,见他始终念念不忘他的师姐,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难过。这些天来,乱尘虽再是不提报仇二字,但神情渐是萎靡,张宁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又不知如何劝解。正懊恼间,自腰间解下玉箫竖在唇边缓缓吹将起来,只听那悠扬婉转的萧声在这空荡的花园里似有灵性一般,蜿蜒若水、游绕跃动。
乱尘怔怔回过神来,这些时日来多亏了这位少女悉心照料自己,她模样极美,此时微风拂过,鬓角的发髻有些凌乱,微贴在圆润小脸的两侧,樱嘴朱唇时开时翕,似极了貂蝉。一念到师姐貂蝉,他的心就痛极,这情至深处,总是伤筋动骨,咳出血来。张宁箫声骤然而停,望着这个如今已深深住在自己芳心里的英俊少年,更是难过,埋首低叹了两声,还是抽出了贴身丝绢,小心翼翼的替乱尘擦去了嘴角的鲜血。
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青州郡府府邸,却是一片歌舞生平、觥筹交错。青州太守龚景坐在主席间,高举着酒杯,向那下首陪坐的刘备说道:“刘贤弟以奇附正、善于用兵,解了咱们青州之围,龚某代父老乡亲们敬过一杯。”刘备不敢受礼,忙是起身躬拜,嘴中笑道:“刘备不才,能胜此一役,全赖龚大人您指挥有方与将士们奋勇杀敌,又怎敢居此大功?龚大人此言可真是折煞在下了。”
龚景听了这话自是十分受用,又是一阵大笑,拍着刘备肩膀道:“贤弟过谦了。”他顿了顿,斟满手中酒杯,四下环顾道:“来,龚某再敬各位一杯!”关羽自大兴山归来后,遍寻不到貂蝉,猜是已香消玉殒,心中悲恸难当,眼下已过了一月有余,仍是难以介怀,在这宴会上只是自顾的饮酒浇愁。龚景日间本是要被数名黄巾兵给围死了,多亏了关羽提刀相救,这才捡回了性命,眼下这酒宴喝至酣热处,龚景举着酒杯,径直走到关羽面前,说道:“关贤弟,好武艺!来,龚某敬过了!”一扬头,酒已下肚。
关羽斜视了他一眼,并不搭理他,龚景本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自觉在众人前被关羽削了面子,心中怒火急升,却又不好当众发作,只是愣在原地不住的冷笑。刘备圆滑,见得情势不妙,朗声笑道:“龚大人雅量,我这义弟是个性情中人,常是伤感逆贼造反、生民涂炭,一时失了态,不免有冒犯之处,玄德代他敬太守大人一杯。”关羽再是狂傲,也不能拂了兄长刘备的面子,当下立身捧酒,也不多做言语,仰头便干。
龚景见得关羽如此怠慢,心中更是有气,故作玄虚道:“云长如此真英雄也!”刘备忙是说道:“龚大人说笑了,我这兄弟只是粗通些武艺,他生性木讷,何谈英雄一说?有所谓萤烛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龚大人盖世神武,方乃真英雄尔!来,下官再敬龚大人一杯,愿大人早日剿灭了黄巾反贼!”刘备真不愧为聪明至极,短短几句话便化矛盾于无形,又找了台阶给龚景下。龚景是个官场老油皮,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关羽撕破了脸皮,遂是嘿嘿笑道:“那龚某借老弟的吉言。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了!”
次日午间,龚景躺在后花园中的藤床上闭目养神,两名美姬跪在身边小心翼翼的捶着他的双腿,自是受用无比。却听得副将通报道:“大人,那刘备在门外求见。”龚景睁开眼睛,喝了一口普洱香茶,面露鄙夷,说道:“区区乡野蛮夫,也敢冒充皇室后裔,老子若不是念你剿匪有功,早就治你个欺君之罪将你斩了。你倒好,这还蹬鼻子上脸来我府中求见?”他越说越气,竟是骂道:“滚你妈的,不见、不见!”副将迟疑了一阵,却是不走,龚静不由骂道:“你还傻站着干嘛?”那副将这才回话道:“大人……他持了王允王司徒的亲笔荐书,若是回绝了他,司徒爷那边怕是说不过去。”龚景惊道:“竟有此事?”那副将点了点头,龚景沉吟良久,才吩咐道:“你就说我正在处理公事,让他侯上三五个时辰,再来见我。”
待得日头偏西,刘备才进得府中,二人见面自是一番官场上的客套寒暄,那龚景也与不他多说废话,说道:“不知贤弟今日来找龚某所为何事,若有龚某能尽之力但说无妨。”刘备拱了拱手,正色道:“在下听说恩师卢植已经官拜中郎将,正与那黄巾贼首张角战于广宗,故欲前往相助。”龚景笑道:“原来卢中郎是贤弟亲师啊!呵呵,名师出‘高徒’,了不起,了不起!”刘备附和着笑了两声,道:“下官后进,比不得龚大人。”二人又是同笑,那龚景忽道:“贤弟既是尊师之人,缘何不去广宗,反来与我闲情说笑?”刘备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有所不知,玄德虽有报国之心,却苦于兵少粮缺,若是仅率了本部的四五百人马去见恩师,于家国大事又有何益?”龚景眉头微皱,说道:“贤弟的意思是,要向我借兵?”刘备点头道:“家国大事、不以为私,若下官能自广宗生还,自当原璧归赵。”龚景原想一口回绝,但想起这刘备毕竟有王允的亲笔书信,自己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日后在朝堂上遇上了那王允也不致太过于尴尬,便嘿嘿笑道:“贤弟一片赤忱之心,做哥哥的很是佩服。只是我这青州兵马本就不多,此次黄巾围城,兵士们死伤殆尽,又怎能帮得上贤弟的忙?”他见刘备面露难色,又道:“不过贤弟既然开了金口,做哥哥的又岂能不挂念贤弟的恩好?这样罢,我拨你一千兵马,你去得广宗后,待我向王司徒与卢中郎问候一声。”他这话虽是说的客气,但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刘备本就是个人精,一下子就听出了龚景话中的门道——老子要不是看在你师父卢植与司徒王允的面子上,连一个子儿都不给你!他倒也识趣,满脸堆笑道:“大人厚德,下官永世铭记。既是大人公务繁忙,那下官便告辞了!”龚景也不多留,右手一扬,道一声:“请。”便着人送了刘备出府。
刘备得了龚景兵马,三兄弟自是领军急赶,不多日已赶至广宗,尚未见得卢植,却被一个姓董名卓的蛮横将军赶出营去。刘备一行无法,只得驱兵去那颍川,去会那皇甫嵩所率的汉军主力。这一次,总算没吃了闭门羹,那皇甫嵩倒也客气,将他三人请入大帐,述过了长幼秩序后,方是笑道:“原来刘贤弟是卢中郎的高徒,我且谢过贤弟驰援我军的好意,只是昨日我已领兵将此处的黄巾叛贼杀了个大败,贤弟你来晚了。”刘备一楞,旋即陪着笑脸道:“恩师遣玄德前来相助确是多虑了,在下素闻将军通晓兵法,此次运筹帷幄间便已轻取了匪人,圣上慧眼识珠,必会愈加重用将军这般的栋梁。下官既是崇拜又是羡慕。”
那皇甫嵩毕竟不是龚景一般的无德小人,刘备这番谀辞自是入不进耳,他此前也听闻刘备的战绩,原本想将刘备留在军中察用,但见得他竟是这般的惹人讨厌,遂生了逐他之意。但听他笑道:“刘贤弟谬赞,皇甫嵩只是不敢负了帝命所托,理应如此,何谈功利名禄?眼下那张宝张梁新败,退入广宗城中与贼首张角合兵一处,贼势浩荡,据闻有十五万之众。卢中郎所帅的前军攻城数日,想来兵力损耗甚剧,我这便拨你五千精骑,你再引本部将士速速出军驰援。待我这几日将军械休整完毕,自会尽引大军援你。”刘备呵呵一笑,久久不言,过了好一时,才抱拳谢道:“下官多谢将军,这就动身。”
待刘备走的远了,皇甫嵩长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曹操,你出来罢。”但见得一人掀开帘子,从大帐隔间走了出来,那人边走边是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刘备刘玄德!大人,你这一赶,可当真是得罪他了。”此人便是那曹嵩之子曹操了。他身高七尺有余,又是细眼长髯,自是高大威武,原先在洛阳时并无官爵,那曹嵩借得黄巾民变,便让他拜在皇甫嵩帐下做得小吏,为皇甫嵩出谋划策,倒也立了不少战功,引得皇甫嵩日渐亲近。皇甫嵩见曹操如此发笑,虽也知他心意,但仍是明知故问道:“孟德何故如此?”曹操久与皇甫嵩相处,晓得他性子豪迈,并不过分注重那上下僚属的礼节,当下也不应话,怡然自得地倒了杯酒,仰首一饮而尽。
刘备一行人正快马疾奔广宗,却远远见到一队百余人的汉军兵士押着辆崭新的囚车迎面行来,不由停下马蹄视看。对面为首的小校见得刘备一行也是汉家旗帜,扬鞭问道:“前方是哪路将军的人马?”刘备答道:“在下涿县刘备,奉皇甫嵩将军之命驰援广宗。”那校尉并不识得刘备,说了两三句客套话后,便是说道:“刘将军,鄙人押守朝廷要犯,不能久留了,能否借道行个方便?”刘备道:“将军客气了,当是玄德耽误了将军的要事才对。”转身便对众人道:“大家速速让了道,让这位将军的人马过路。”那小校拱手谢过,一行人押着囚车自刘备军中缓缓行进。刘备骑在马上双目眺着远方,似是故意不去看那押车中的囚徒是为何人。
反是那张飞远远的觉得那车中的囚徒甚是眼熟,待囚车行到面前,这才想起这是数日前见过一面的刘备恩师卢植!他素来口无遮拦,便是喊出口道:“大哥,那不是卢植卢大人吗?”只见那刘备虎躯猛得一震,摔下马来,踉踉跄跄的行向囚车,紧握着卢植被紧紧枷锁的双手,惊问道:“恩师为何如此?”卢植见是刘备,眼睛一亮,后又叹了口气,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哽声道:“我本已将那广宗城团团围住,可那张宝、张梁二人会使妖术,故而数攻不下。我不忍兵士无谓伤亡,便欲行那围城绝粮的法子。偏偏这时那黄门郎左丰来体探军情,我好酒好菜的款待,也不曾失了礼数于他,不料那斯却向我索取贿赂,都怪我心直口快,说了一句:‘军粮尚缺,安有余钱奉承天使?’他便因此挟恨于我,向圣上进那谗言,说我高垒不战、惰慢军心,怕是与那张角早已私通;因此圣上震怒,遣了中郎将董卓来代将我兵,取我回京问罪。”
张飞听得怒火中烧,骂道:“他奶奶的,待俺老张宰了这些军士,放您出来。”正要动手,刘备横手拦在张飞身前,喝道:“翼德,休得胡闹!”刘备朝已经拔刀出鞘的校尉深做了个揖,致歉道:“方才我这三弟无礼,让各位受惊了。”那校尉刀剑并不归鞘,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各行各路罢!”刘备陪着笑脸道:“将军再等我与恩师说上一句话。”转身跪在卢植囚车前,将卢植的乱发理顺了,泣声说道:“恩师,玄德甚想还您的自由身,但身为社稷之臣、岂可忤上逆旨?玄德今日不救之罪,还望老师容恕。但玄德正信,这悠悠苍天、自有公论,恩师自是不必太过于担忧……待得玄德平了黄巾匪乱,回得洛阳京中,定然帮恩师四处奔走,便是……便是同死也是无碍。”卢植紧握住刘备双手,长叹了数声。
不一会儿,那校尉又催,刘备这才松手,遣了两名随从照顾卢植起居,又私下里塞给了那校尉一把金叶子,托他好生的照料卢植。那校尉得了金子,倒也客气了不少,这返京的一路上不曾亏待了卢植。待得卢植囚车走远,张飞开口问道:“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刘备沉吟半晌,却是不知如何应答。关羽陡然发话道:“大哥,卢中郎既已含冤入狱,他人领兵,我等去无所依,不如且先北上回涿县罢。”刘备看了看关羽张飞,又望着身后的那五千兵马,说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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