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蛮悬立于囚笼之中,双手只一张,两枚银色小锤脱腕而落,震山锤已经握在手中。
血气绕身,像是为她系上红色的飘带。她透过律文的间隙,看着法家的真传:“法家不是最讲规矩么?单记得天圆地方是为乾坤规,这天圆地圆……又是什么?”
吴预有一双明朗的眼睛,执着地注视着眼前。他说:“理想乡。”
天圆地圆的囚笼里,忽有一剑横!
好似流星贯月,如匹夫刺王侯于殿上。
孙小蛮扭身偏头,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剑,黑锋玉面交错时,她将身反折,倒挂金钩,一脚踢住剑柄!
此剑遍体漆黑,森寒似狱,行进的过程里亦在不断吞灭光线。
孙小蛮小巧的赤足却似铁锤,踢着它却不让它飞走,便这般黏着它踢,山崩海啸的力量,都踢进了剑身,当场将它踢溃为千百道逸散的剑光。
在那织成囚笼的律文中,却有一个“人”字飞落而下,散为暖光,化为一尊无面目之人形,将那剑光一握,便又重新握住了剑。
人提剑,“侠”字也。
“侠”在笼中。
这是顾师义死后,当今刑人宫执掌者公孙不害,所写的一篇文章。以“侠在笼中”为题,论述他对侠和法的思考。
讨论“侠”之一字,必然避不开顾师义。这篇文章没有逃避顾师义的局限之处,也没有讳谈顾师义的侠肝义胆、一生豪迈。最后论述了公孙不害理想的侠与法的状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篇文章也算是为顾师义正名之作,在整个现世范围里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也为顾师义赢得了更多认可,在事实上扩大了义神之路的影响力。
景国文人写了很多批评顾师义的文章,都没有这篇文章所造成的影响大。
今日吴预述道于台。
其腰悬空空如也的黑色剑鞘,双手抬剑,剑上挑囚笼。笼中铿锵连绵,杀声不绝,无面目的法侠,与孙小蛮杀作一团。
不时有律文落下,补充这一尊“法侠”所受的伤害,修复它的力量。其完全能够复刻吴预本人的剑术,死斗不止,而生生不息。
战斗中逸散的力量,甚至孙小蛮所散发的血气,都被这名为“理想乡”的囚笼镇压,规服为囚笼的一部分,增强囚笼本身。
吴预以身为诱引,将孙小蛮圈入此笼中,便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的厮杀也算激烈,但对谈始终平静,像是在品茗赏花,坐而论道,全无其他选手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的理想乡,是天圆地圆的世界?”孙小蛮说话的声音煞是娇俏,她的好奇也非常纯粹……和她战斗的姿态,实在是截然不同,有巨大的冲突感。
她提着大锤是如此的凶蛮,这尊生生不息的法侠,在短短五息时间里,被她轰碎了三次!
而吴预只是在笼外注视着这一切。
“天净国就是天圆地圆的世界,你的好奇是蜻蜓点水,偶尔感到新奇,从不真正试图理解。”
“在这个圆里,侠客剑锋的尽头,就是法律的边界。”
他的眼神是明亮的,冷静地拆分每一道剑光,为那尊法侠做新的战斗安排:“你看——义侠的剑,到每一条法律边界的距离,都相等。”
说到这里,他的眸光忽又黯了几分:“你好像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胜利。我没有看到你的争取。”
或许他的黯淡并不是因为对方不在意胜利。而是此人根本不懂得他的理想。
路漫漫……而独往。
孙小蛮当头一锤,将法侠轰碎,等它重聚,再一锤接上。在铁琵琶般的金铁之声里,松弛地笑:“它越来越强了!”
“我的灵域只是它的柴薪而已,它的上限是你无法想象。这尊法侠还会更强,学习你,超越你,直到你无法抵抗——”
吴预虽然认为这场战斗已经进入垃圾时间,但还是保持了足够警惕的姿态,冷静观望:“既然你已经看到问题,为什么不尝试提前突破我的理想乡?”
“有左光殊珠玉在前,我们都夺不了魁。不如享受比赛。”孙小蛮提着两只巨大的银锤,好似提着一对小山,舞出轰隆隆的声响。
观河台上禁绝外物,纵是天下名兵,也只能作为纯粹的兵器存在,而不显耀任何神通。
所以这对父亲留下来的震山锤,也能和【君虽问】这样名传古今的绝世名剑对杀。
法侠虽强,还没有成长到可以给她压力的地步。
她还有闲心关注场下——她亲爱的弟弟孙笑颜,这几年大概是吃得太好了,虽有她的督促,却也没能瘦身,反倒在体型上有向大齐博望侯看齐的趋势。
哪怕跟着长点脑子呢?
这会还在看比赛呢,嘴里都吃个不停。偶尔咽下去了,得了空,才高喊一句“老姐必胜!”
至于她温柔的母亲窦月眉……正在旁边递鸡腿。
孙小蛮没眼看了。回过头来,团身扑向那尊法侠:“某履足天下,未见此术,今日想要看看它的极限!”
既然得不了魁名,胜负就的确没那么重要了。她始终没有忘记,“见识”,才是她来观河台的目的。
她想看看这尊法侠最后能够推演到什么程度,也想看看自己在武技上的极限。
“为什么说左光殊已经确定魁名了呢?”
吴预却在这个时候双手一松,放开了他的剑,任由孙小蛮翻滚在他的理想乡:“你们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知会我啊!”
他如墨的浓眉也像是一笔字。
写着倔强、坚持、勇敢。
【君虽问】担着【理想乡】,他的气势像一柄拔天而起的剑。此刻锋锐而寒凛!
“此间问法,诸事不避!”
他以法家之道,也剑指现世之真!于这刻跃升!
场下一片嘈杂。
虽说三十岁以内洞真者,太虚阁里几乎都是——也就钟玄胤和剧匮年岁偏长,苍瞑稍迈几岁,导致有这“几乎”二字。
虽说如今前路早开,镇河真君甚至都把绝巅的年龄锚定到了三十岁以内。
但观河台上登台即真,还是一个震撼人心的表现。
毕竟这是“天骄之会”,多少有些“未长成”,而真人已经是一方大人物,绝对意义上的现世高层!
须知往前数多少届,这黄河之会上,也就一个李一以此横名。
遂有“天下李一”之号。
本届无限制场,已经有了一个跃真被打落的萨师翰,一个踩着萨师翰跃真的左光殊,现在还要再来一个吴预么?
仅以无限制场而论,本届似乎已胜前届!
所有人都看着孙小蛮。
看她在这个瞬间,眼睛一瞪,忽而气血滚滚。
一对儿银锤这时候轰隆飞涨如山,她清甜的声音像一块块石头砸在地面,裂地有鸣:“不然山南海北为此恨,岂知天下一英雄!”
脆玉唱雄词,别有一番苍凉:“君当为我轰开天地限,我亦为君捶碎太古城!”
歌为武道之壮曲,力似天柱之倒倾。这一刻她全力爆发,遇剑而不避,竟然以身硬接,而后一记甩锤碾碎法侠,踩着剑光残气而高跃,举锤如推山——
一锤就轰破了【理想乡】!
万千律文锁链,皆如死蛇垂落。
现场观众都窒住,难道又要见证一位台上洞真?
就连吴预这锐意开天的法家洞真,也主动地拉开距离,以防雌虎伤人。
却见那孙小蛮,脚踩滚烫的血气之雾而高起,提一对震山大锤,颇有几分自蛮荒大地杀出来的气场。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场惊天动地的交锋。
咣!
孙小蛮在空中却是把双锤对着一敲,发出清脆的一声。
叮叮当~
又化作银色小锤手链,挂在她的腕上。
“你们玩儿吧。”她翻身落地,掉头就走:“我拿个殿军也很好。”
在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注视中,就这样脚步轻松地离了天下台。
跟萨师翰也是没必要打的,那也是一位随时洞真的主儿。虽在台上被压下了,景国定会不惜成本的助他恢复、帮他在短时间内再次破境,保不住魁名,肯定要保一个三十岁以内洞真者,以示中央底蕴。
真有意思,本届黄河之会,竟然一台三真,像是都来为镇河真君所举盛事贺!
她可还没有做好踏破二十四重天、完满洞真的准备。要是提前遇到这三个,肯定走不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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