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两尊超脱者关于天海权柄的交锋,才真个有了毁灭天海的姿态!
“澹台文殊来了!”
临时捏就的饮茶吃瓜小世界,像是一个轻盈水泡,紧贴着现世和冥府,却独成一种秩序。
七恨端着热茶,啧啧感慨:“景二怎么看的门?这——这简直毫无责任心嘛!”
地藏从世尊的尸体上爬起来,要继承世尊的一切,必然不会放过菩提恶祖和无罪天人。可以说,祂们之间必有一战。
但菩提恶祖和无罪天人都藏在孽海深处,为红尘之门所镇,又有新生的莲华大世界压制,祂们出不来,地藏一时也进不去。
这时候轮值红尘之门的重要性,就得以体现。
姬凤洲只身扛着景国往前走,独对千古风雨,这是一条验证六合天子的路!再怎么时运不济,也都是他必须要面对的荆棘。
欲证六合天子,岂惧风雪连天。身当无上大位,自然没有借口可找。
姬凤洲新伤旧创在身,仍然提剑而战,半步不退,就是决心体现。
作为景朝太宗,以“文”字盖棺论定了治绩的姬符仁,断断不能出手,毁了姬凤洲六合天子的可能。
但在红尘之门恍个神,放无罪天人来天海遛个弯……却是顺手的事情。
无罪天人出现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显然景二已经观察了很久。
菩提恶祖吞食了世尊的恶念,也有在天海里落子的能力。无罪天人本身亦是曳落天族的出身,自然回天海如归家。这两位都有跟地藏斗争的理由,更有干涉天海的力量,也就有了和景二交易的条件。
无罪天人出闸,是为自己解决后患,倒也不愁祂不卖力。
凰唯真慢条斯理地剥着花生,有一种正在雕玉般的细致,漫不经心地道:“天道深海搅成了一锅,我看地藏不太妙——你不打算帮手?”
七恨悠然道:“天意斗争不是莽夫打架,不是你多一个帮手,我多一个帮手,就能两边抵消,繁局化简。超出极限的天意斗争,只会让天道变得极度混乱,届时会发生什么,根本没人能够预判。对大家来说都不是好事。我看地藏也未必希望我参与!”
祂微微地笑:“再者说,咱们说好了吃茶。君子重诺,我岂能违约?”
凰唯真把花生扔进了嘴里:“你也要做君子?”
“口头上说说,又不花钱。再者说——”七恨微微抬头:“孔恪难道还能来找我的麻烦?”
超脱之后,世界已然不同。
一尊沉眠的至圣,的确可以不用在乎。
凰唯真意味深长地看着祂:“我以为你会有所掩饰。”
“掩饰什么?”七恨浑不在意地问。
凰唯真慢慢地道:“掩饰你影响天海战局的能力。”
“我道是什么!世上岂有无根无底之辈?哪怕宁道汝,那也是嬴允年捏出来,因缘自有。”七恨失笑道:“我其实从来也没有怎么掩饰身份。魔不在乎,在乎的另有其人。”
祂看向凰唯真:“吴斋雪是个被掩饰的名字,不是么?”
魔不在乎……
这真是一个相当可怕的词语。
就像恨魔君楼约,他一定不会介意让人知道他叫楼约。
但景国人肯定恨不得永远抹掉这个名字。
“你活跃的年代我还没出生呢!”凰唯真语气轻松:“可别赖我。”
凰唯真在九百年前风流倜傥,吴斋雪活跃的时代,旸国还是东域霸主!的确相隔甚久。
“嘶——我险些以为我是当世最年轻的超脱者。”七恨表情夸张:“真是后生可畏!”
“为魔着史的吴斋雪,成了旷古绝今的一尊魔!”凰唯真摇头轻叹:“命运真是爱开恶劣的玩笑!”
在史学界一度很有名气、对历史评点散见于许多他人之着作,自身却无一书存世的史学名家吴斋雪。
曾同黎国真君孟令潇论过道的吴斋雪。
准备参加太阳宫龙华经筵,宣讲《鬼披麻》,甚至已经出现在太阳宫外,却带着着作消失在历史里的吴斋雪!
在他销声匿迹的时代,无人知晓他何去何在。被很多人记得,但再也没有见到过的吴斋雪。
那些谈论他的人,普遍都以为他已经变成了天道深海里的石头。
他竟然是魔界的七恨魔君,今日的超脱之魔!
吴斋雪有七恨,遂名“吴七”也,曾以此名逢楼约。
而今祂作为超脱者归来,更不遮掩本质,坐在祂面前的凰唯真,自然能看到那晦隐在岁月里的真容。
“嘘——”七恨竖指在唇前,笑道:“凰兄小心说话。命运的代掌者,岂不正在你眼前?”
祂说道:“命运再不能跟我开玩笑了。”
如今超脱之后,七恨自认“命运的代掌者”,自是对天道有非同一般的把握。
当年的吴斋雪,也是天人!
无罪天人和地藏是同一种天人,是以曳落天河为母亲河的曳落族人,天生便得天道亲厚。
吴斋雪和姜望是同一种天人,都是满足非凡的条件后,把握天道的力量,得到靠近天道的可能,而后被天道穷追不舍。
也正是在对抗天道侵蚀的过程里,祂走进了万界荒墓。
看到今日仍然在天道深海里扑腾的姜望,祂想必颇有感怀。
“曾经逃避命运的人,现在以命运的代掌者自居吗?”凰唯真问。
七恨莫名地道:“其实我不同意人是在不断变化的,一个人的底色,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我们只是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发现了不同的人生真相。”
“比如说?”凰唯真问。
“谁的命运不被掌控,谁又不是命运的掌控者呢?”七恨用茶盖拨着杯沿,脸上有一种释然的笑:“你的女儿和女婿,永远也赶不到这处战场来,你觉得你是在照顾他们,还是忽略了他们?”
“这没有什么标准答案。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冒险,也不想让我的女儿伤心,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凰唯真明白这也是一种掌控,但没有什么波澜:“他们历经辛苦之后,刚好可以赶来看到结局。这样就不算辜负了努力。”
“山海道主。”七恨异常地认真:“只有结局的戏剧是不完美的。”
凰唯真同样认真看着祂:“你眼里的戏剧,是他们的人生。”
七恨哈哈大笑:“放心。我来现世一趟不容易,不比你生在此间。我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
凰唯真把花生壳一丢,拍了拍手:“我现在倒是好奇,你和地藏,到底是谁安排谁呢?”
“为什么不能换个词呢——比如合作?”七恨问。
凰唯真没有说话。
七恨作思考状,而后笑道:“此前大约是祂安排我。此后我定能察觉祂的安排!”
凰唯真笑笑:“看来你自认不如。”
“怎么如?天道是我离开很久的路,而站在那里的可是世尊!”七恨脱口而出,看着冥府中那只佛眸晦沉的光影,又补充道:“半个世尊。”
“半个么……”凰唯真若有所思,又抬起眼睛。
七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祂:“打个赌吧!”
祂说道:“只是坐在这里干看着,也太寡淡了。”
凰唯真饶有兴致:“赌什么?”
七恨掸了掸衣角,颇显漫不经心:“你说——把姬凤洲陷在这里,逼得景二同孽海三凶交易。有没有可能……正在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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