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的马嘶声,响彻在碧天黄土间,为这方苍茫带来一曲高昂的乐章。
一架遮着蓬青幔布的马车从远处驰来,长长的在身后扬起一阵尘烟,奔在路上虽有些颠簸,却丝毫不将稍有坑洼的地形放在眼里,如履平地。
——只因它有一个好马夫。
看那驾车的马夫,留着杂乱的络腮胡子,面貌粗狂,身形魁梧,散发披肩的却是略微显得有些邋遢。
此时的北地刚迈入开春时分,外头冷风依旧贯面刺骨,可这人身上却只穿了一件粗织麻衣,露出大半个精壮的胸膛,仿佛不觉得有丝毫的凉意。
再细细看来,他腰间还别着个显目的棕红葫芦,随着马儿奔驰晃晃荡荡很是俏皮,好似小孩儿耐不住在玩耍跳动。
长途跋涉,北方空气干燥,马夫驾车久了,忍不住舔一舔开裂的嘴唇。
每当这会儿,他总会下意识的伸手去取那葫芦儿,只可惜里面空荡荡的让人失望。
这当中一个不察,车毂子又磕在了藏在路中的突出石尖,让马车猛地颠上一颠,也再次惹来车里乘客的不满。
“孙叔……”,一个清秀少年捂着额头,一脸不满的掀开了车帘,对马夫怨道:“您说说这一路上都被巅了几次了,这还没到蓟城,我这小命就要被你活活的弄没了。”
马夫不屑的朝旁吐了一口浓痰,斜着眼说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多话,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就是蒙着眼睛,这车也漂不到哪里去。哟,你这是一副什么表情……好,你要不信,我现在就把眼睛蒙起来……”
说完,这位口气好大的马夫居然还真的从某处掏出一块锦布,作势要蒙上眼来,浑然不顾还在飞驰的车驾。
少年大急,天底下哪有人蒙着眼驾车的,这不是寻死吗。他也不敢争了,生怕这蛮汉真的做出这等蠢事来,到底还是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大丈夫自然是能屈能伸,少年急忙认了怂:“孙叔,别啦,你还是睁着眼睛吧。是我不懂事,您孙礼孙大葫芦的骑术在咱们温县,不,在整个并州地境也是数得着的人物……”
孙礼闻言甚是得意,习惯性的又去拿那别在腰间的酒葫芦,可一到嘴边才想到里面已经没有一滴酒。
嗜酒如命的他认清了这个事实,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简直比那空守了三十年的妇人还要来得哀怨,真真让人闻之伤心。
少年见状马上就忘记自己刚才的囧样,忙幸灾乐祸的嬉笑道:“孙叔,昨儿那小城的酒娘子不是才给你满满灌了一壶,怎么也不知道省着点吃。可怜了这私藏的女儿红,你说你就这般胡吞鲸咽的,岂不是糟蹋了别人的一番心意。若换了是我,总要一口口慢慢品着……”
听得耳边少年的讥讽取笑,孙礼的心情更加不悦,重重的哼了一声。
他将酒葫芦小心翼翼的收好,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样的苦差事,这一路上风吹雨打不算,居然还打不到几次酒喝。司马睿,你说是不是你爹对我有意见,故意扯个事来整我……”
少年司马睿收住笑意,换上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义正言辞的纠正道:“孙叔,当初出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男儿志在四方,你在父亲面前那叫一个大义凌然,可把我们哄得真的一样。怎么,这还没到蓟城呢,你就要变脸了?”
被个小鬼说破,孙礼黝黑的脸上也由不得红上一红。
他与这少年感情甚好,私底下素来没有尊卑之别,恼羞之余猛地出手单臂夹住司马睿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臭小子怎么老喜欢揭我的短,这一路上要不是有我在,你早就被强盗抓走烤着吃了,还敢笑我……”
这腋下颇有些滋味,闻起来当真酸爽啊。
可怜的司马睿年少力弱,挣不过孙礼的力气,只能喘着气急急求饶道:“是是是,孙叔你最威风了,那些毛贼怎敢拂你的虎威……快快放开我,我不行了……你到底几日不曾洗澡了……”
“不就三五天而已嘛……”
孙礼在听了求饶声后慢慢的松开了手,神情得意洋洋的也朝着自己的腋下闻了闻,还别说真是有点够劲……
可怜司马睿皱着眉头难以舒缓,怕是被前者咯吱窝里的臭味给熏着了。为了消散这股难以忍受的臭味,他索性也一并坐在了前排,呼吸着大自然给予的清新空气。
他抓住车杆站起身来朝着远方一望,只见前方已经隐隐的出现城郭的轮廓。
长途跋涉一个多月,风餐露宿,说不出的艰辛,眼看着目的地就要到达,他兴奋之余大叫起来:“孙叔,孙叔,那是不是蓟城?”
这会正值春耕时节,蓟城的百姓们在外头开始耕种,以期待来年能够有足够的食粮可以养活自己的家人。
因为天气渐渐转暖,农人们的孩子好像要一下子把在冬天里压抑的玩劲都释放出来。即便是在城外,也可以看到偶有七八个,三四个小孩儿成群出来玩耍嬉戏。
看到奔来的马车,这些孩子欢乐的都跟在后面,大呼小叫着。
阳光,眷顾着这片祥和的土地,这里没有其他边疆之地般的凄凉空寂,四月的寒意中赋予生灵满满的暖意。
看到这般美景,司马睿心情大好,旅途中多日来的苦闷烦躁一扫而空,忍不住长吸一口气,赞道:“以前只听人说起幽州酷寒,百姓生计举步维艰,后来幸亏有凌云王仁政待民,竟将蓟城比作那帝都洛阳般兴旺。我原本还有些不信,可现在看了这里的欣欣向荣,怪不得连父亲这样古董的人,也特意要我们来蓟城为凌云王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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