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岳山,亦称霍太山,大禹治水时划分九州,将其定为冀州镇州之山。
山下乃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沉睡万年,一直绵延至赵家村边境。每逢夜幕降临,森林上空即翻涌起浓浓黑雾,如同巨怪盘踞其上,吞云吐雾,恐怖异常。
此林被村民列为禁忌之地,村里巫师传言,此林遭受怨灵诅咒——大凶、大邪、大恶,若误入其中,当万劫不复。
据传,林中还有老彘王出没,专吃人之内脏脑髓。以至于赵家村每有幼儿夜啼,家长唬之“老彘王来也”,孩童便可止啼。
彘者,野猪也。彘林,便是赵家村人给这片森林之命名。
春寒料峭,冷不丁一阵阴风吹来,令人毛骨悚然。
“我怎挑了这么一条没走过的鬼道?”
方兴心里发怵,溪边的杂草足有半人多高,兼之泥土冰冷湿滑,步履维艰。
天刚擦黑,原本还依稀可辨的小径,越走越荒芜难行。边上的彘林倒是宽敞,但方兴哪里敢去,只得沿着彘林边缘,朝村子的方向费力挪动。
耳边传来夜虫鸣叫,听起来阴森恐怖,方兴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听,总觉得耳边有猛兽的低吼。
“鬼打墙么?!”方兴直冒冷汗,不知是幻觉,还是中了妖法,“我不是刚走过这里……”
方兴心乱如麻,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自己没见过娘亲,由方武抚养长大,要是真迷路了,父亲定会心急如焚。唉,也不知赵叔带人去了暗哨,可否有所斩获。
带走到一块巨石跟前,方兴感到又饿又困,便倚石歇息片刻。隐约听到石后有二人轻声交谈,方兴心念一动:“莫不是村里人,正可和他们结伴而行。”
正待发问,方兴瞬觉不妙——这是什么口音?赵家村民大抵认识,为何这二人所言却只字不懂?
微微探头,不看则已,这一看之下,血凉到了脑根。
毡帽兽皮,披发左衽——正是异族的胡服。
“赤狄鬼子!”方兴赶忙用双手捂嘴,所幸没有吓出声来。
从小到大,他听多了赤狄人烧杀抢掠、洗劫村子的暴行,如今面对近在咫尺的鬼子,不由双腿发软。
“这二人行迹可疑,想必不是赤狄主力骑兵,而是打探情报的斥候。”方兴深呼口气,稍作镇定,继续盘算着,“他们潜伏至此,必是绕过前方暗哨,这么说,大麻子的血债定是在他二人身上!可是他们平白无故,又来赵家村作甚?”
“是了!前月村里产下一批幼驹,不日就可出栏,运送到赵氏宗主所在的赵邑。看来,这赤狄鬼子贪得无厌,又想来做无本买卖!”
两个赤狄斥候并未发现身后有人,歇罢了脚,接着起身赶路。
方兴松了一口气,但他很快犹豫起来——眼看鬼子要对赵家村不利,要不要跟他们一段?
“没想到我在赵叔心里那么不堪!赤狄鬼子是茹儿父女的仇雠,我要能为村里立下一功,那时他若不招我为婿,全村人都不答应!”
想到同茹儿的亲事,方兴心头一热,也不顾眼前的凶险,下决心尾随在后。
好在这两个赤狄斥候并不精细,只顾埋头赶路,并无察觉。
“鬼子要去彘林?”
眼看他们要撞进黑雾弥漫的彘林,方兴心里忐忑不安。好在这两个赤狄斥候始终徘徊在彘林边缘,也未敢进林。只因怕行迹暴露,偶尔躲入彘林隐蔽,待到确认安全,又猫腰向前。
他们神情紧张,倒让方兴觉着心宽:“看来赤狄鬼子也知咱赵家村厉害!十几年来,他们来犯频仍,终归没占多少便宜。”
又跟了一阵,眼前出现一片桑田,此地方兴再熟悉不过。
赵家村水土肥沃,植被茂盛,若说村外草原是村汉的天然牧场牧,那桑田就是村妇们的宝地——
这里桑叶肥嫩,家蚕食之可吐出上乘蚕丝,编丝成布,在附近诸侯国都的市集里能贩上高价,历来是村里另一经济来源。
终于,两个赤狄斥候在桑田和彘林交界处停下,寻得一棵歪脖老树,取出石铲,在树下飞快挖掘。
方兴躲在一旁,兀自打量那古怪老树——歪歪扭扭,丑陋诡异,但极易辨认。
凿出坑后,其中一斥候取出个兽皮包裹,埋入坑内,另一人迅速填土,用脚踩实,再放上几个石子做记号。
看样子,二人对此早已驾轻就熟,想必没少来过。
方兴心里盘算:“我一文弱少年,肯定打不过这两个穷凶极恶的赤狄鬼子。倒不如待他二人撤后,我便挖出那包裹,回去向赵叔邀功!”
眼看着赤狄斥候一步三回头,渐行渐远,方兴心中大石落地。
刚准备到树下一探究竟,就觉身后一紧,似被利刃抵住后心。
“我命休矣!千防万防,还是着了赤狄鬼子的回马枪!”
方兴双眼一闭,万念俱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来这回可不是去赵叔跟前邀功,而是去地下追寻茹儿娘亲去也。
等了一阵,方兴不闻人声,只听得身后传来怪喘,“吭哧”、“吭哧”。
方兴这才转头一看,吓破了胆——
身后哪是什么赤狄鬼子,而是一只野猪,身形硕大,其丑无比!抵住后背的也非利刃,而是野猪锐利的獠牙,在夕阳照射下狰狞异常。
老彘王!
那孽畜双目充血,红得瘆人,正前蹄刨地,口喘粗气,随时准备捕杀猎物。
不跑便是等死,方兴大叫一声,发了狂似地夺路狂奔。他脑子一片空白,只知若能穿过桑田,尽头就是村子口,或许可保小命。
他光顾着躲避野彘王,竟把赤狄斥候忘了一干二净。
那二人并未走远,听得身后喧哗,便循声而来。他们作战经验丰富,顿时发觉被人跟踪。二人抄近路于桑田,准备在方兴逃跑路上杀之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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