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道:“我们中土侠义道,岂会用刑讯逼供这等粗蛮手段?何况令师是一代名豪,我听说耶律大侠生性高傲,最恨轻蔑薄凉之徒,你说他要知道自己的弟子背弃于他,耶律大侠会当如何?”
何知远身子一震,早已没了先前那般淡定,隔了一会,这才问道:“你……你此语何意?”
冯春道:“咱们在林中谈了这半天,何大哥你自是一字未说,可若虞妹子将适才知晓的那番话说给令师兄弟听,你猜他们却作何想?”
何知远大惊,他深知自己同门的禀性,虎蛮胆和别捩居都是心思愚拙的夷人,大师兄萧飞熊也直肠直肚,并不擅长思辨,一旦听了虞可娉的话,必会认定是自己贪死怕生,出卖了恩师,那时纵然跑到天涯海角,也定会被追到惩戒,想起耶律昆奴平素的性子和手段,不由得冷汗直淌,一时间天人交战,不知该如何是好。
冯春道:“何大哥,你若将所知和盘托出,我们自会替你遮掩,绝不令你同门知晓半个字,如若不然,咱们是敌非友,那也莫怪小弟无情了。”
何知远盯着三人看了半晌,咬牙道:“你们可说话算话?”三人郑重地点了点头,何知远道:“好,便说与你知,却要听些什么?”
虞可娉道:“事无巨细,我们想听令师徒东来的始末情由,便请何先生从头说起。”
何知远定了定神,道:“我说可以,但盼你们不要食言。我这一门,唤作‘铁臂门’,乃是我恩师耶律昆奴一手开创,他老人家出身高贵,自己却淡泊名利,一生只收了四名弟子,那便是我们楚河四灵了。本来我们在西域平安无事,可数月之前,一位秃头老者忽然到访,自称是什么菠莲宗的大尊者木归,恳求我师父出山,说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办,恩师知道这教派和我大辽朝廷关联密切,加上此人带来了金国特使的书信,其中极尽恭维奉承的话,说是有一个天下闻名的朱氏宝藏,要请我师父前去共同商议挖掘。恩师对这千手圣侠的事迹也略知一二,想到在西陲闭关已久,此刻正好借机出访中土,来一展我铁臂门的神威,于是便带着我们师兄弟四人,万里迢迢赶赴中原。
我们一到金境,便和那特使刘车千汇合,得闻宝藏线索有几件已被敌人索去,如今恰有一件,正在关外五国城,于是大伙便一同奔赴此地。沿途刘大人将宝藏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说那其他几件线索,正是在你娄朋友的手上,其中有个中土的武林高手,号称什么‘见棺不见关’,叫做关风,一路上极尽鼓吹之能事,把娄朋友你的本领讲的天花乱坠,说你是年轻一代的翘楚,直似打遍中原无敌手一般,我师兄弟四人听了,心中很不服气,但在恩师眼前,也不敢出言驳斥。数日之前,我们将东西取到了手,刘大人说月内娄朋友和虞小姐必会到此,索性大伙在这以逸待劳,到时逼你交出其他线索。大师兄萧飞熊见他们对你这般重视忌惮,心里更加不平,便带着我们几个,要在路上拦截堵挠,和你较一番高下,若是将你打败擒住,正可让那姓关的好看,好显一显我铁臂门的本事。我们候了几天,今日恰跟娄朋友你撞上,唉,也算我们自己不懂得天高地厚,今日见了娄朋友你的武艺,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师兄弟四人,无一是你敌手,何某这次是甘拜下风、心服口服了。”
娄虞听他说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可听他说什么将东西取到了手,心头均是一震,虞可娉道:“何先生,你说取到手的东西,可是朱氏宝藏的线索么?”
何知远道:“不错,我们到了五国城,得闻此线索跟徽钦二帝相干,于是遍寻当年囚禁二帝之所,终于在一处院落发现了机关,取出了一件物事,嘿嘿,说来倒也蹊跷,你们猜那物事是什么?”
娄虞素知朱七绝之能,便有再新奇的东西,也早见怪不怪,冯春却追问道:“你说究竟是何物?”
何知远道:“那是从天而降的一颗不大不小的陨星!”
三人顿时一怔,陨星便是流星飞过天空,掉落在人间的陨石,这是天上之物,非后天人为所造,若朱七绝以此为器,却能将线索藏于何处?虞可娉道:“千真万确?莫不是你们寻错了东西?”
何知远摇头道:“此物是刘大人和我恩师亲鉴,断不会错,只是个中玄妙如何,咱们都不大了然。刘大人说待擒住了姓娄的小……擒住了娄朋友你,便可逼出破解之法。”
娄之英道:“武圣之女呢?如今却在何处,你们可曾侵伤于她!”
何知远神色诧异,讶然道:“此人不是已被你们救出了么?怎地还来问我?”
娄之英一惊,急道:“你说甚么?”
何知远道:“几日前有人夜袭公馆,与我恩师大战数合,这人虽不敌我恩师,但也算武功不错,我猜不在你娄朋友之下,他拼着自己受伤,终是把武圣之女抢了去,那人不是你们的伴当么?”
娄之英心下暗奇,实想不出此人是谁,三人又问细节,见何知远翻来覆去只这几句话,知道已问不出什么,索性将他重缚,再走出一箭之地商议对策,冯春道:“虞妹子,你瞧可怎么办?”
虞可娉道:“姓何的虽然奸猾,但我看他说的十有九真,只怕那东西真在卢轩一伙的手上。”
娄之英道:“这个耶律昆奴号称契丹第一,料来不会名不副实,他们还有关风等人在侧,又不知有多少菠莲宗的帮手守护,要去偷取怕是万难。”
冯春道:“我有一策,咱们放姓何的前去悄悄通报,让他师父耶律昆奴一个人带着那物单刀赴会,到时再想办法智取,二位以为如何?”
三人又商议了一阵,但觉与其以寡敌众到五国城公馆盗宝,不如让人将物件取出带到野外更增胜算,于是三人返回树林,冯春将何知远松绑,冲他说道:“何大哥,还要烦劳你一件事,请你回去通禀令师,就说我们在此守候,请他老人家带着那物一个人来这里相会。切记,此事万不可让刘车千等人知晓,你且听真切了,令师若多带一人,我便杀你一个兄弟,若是带过三人,那么也不用见面了,咱们来个鱼死网破,你铁臂门以后恐无人传承衣钵,就是这么几句话。”
何知远脸色惨白,微一踌躇,旋即道:“好,就这么办!我去去就来,你们可不能为难我的同门。”去林外和虎蛮胆叮嘱了几句,牵过马匹翻身而上,往北疾驰奔去。
三人让车老板驾车西行十里回避,此时天已全黑,关外夜空晴朗,月明星稀,照的官道格外亮堂,娄之英给萧飞熊推宫活血,令他慢慢醒转,又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但听北方马蹄声响,显是有人到了。
娄之英听这蹄声非同寻常,似乎步履沉重,幅度极大,又兼伴有叮叮铃声,并不像一般马匹,实不知来的是什么怪物,待得声音愈来愈大,那人逐渐走近,三人借着月光这才看清,原来是有人骑了一匹高大的骆驼,不疾不徐地沿着官道走来。
萧飞熊等师兄弟见到此人,不禁喜上眉梢,想要开口呼救,终究是忍了下来。那人行到近前,翻身下了坐骑,冲着三人打量了一番,开口道:“哪一位是娄之英?”
三人此时早已看清,来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生了一脸虬髯,虽遮的看不清五官,但神情威武,颇有宗师气度,娄之英不敢失了礼数,上前踏出一步,抱拳道:“小子便是,敢问来者可是耶律前辈吗?”
那人道:“正是老朽。娄之英,我听闻你一掌便能将我大弟子打的气闭,看来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真名不虚传。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将我的门人俱都放了罢!”从怀中摸出一个尺来见方的物件,正是一颗陨星。
娄之英未料到他如此轻易便将宝物交出,当即喜道:“多谢前辈体谅,我们这便放人。”
耶律昆奴道:“且慢!娄之英,物件你可拿去,但老朽还要和你赌一个彩头。”
娄之英暗暗叫苦,猜想他必然会出一道天大的难题,此时唯有硬着头皮接战,施礼道:“前辈有何见教?”
耶律昆奴道:“我这几名弟子,学艺时年岁已经大了,加之西域国都是碌碌之辈,他们平素遇不到什么高手,武艺未免有所荒废,败于了你,也不算我铁臂门无能。我听那个关风说,你是中原年轻一辈的翘楚,老朽不才,要和你伸量一番,但我痴长你几岁,也不好以大欺小,咱们便定个六十之约,若六十合内老朽胜不了你,就算你赢了,你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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