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初涉始觉繁华地,隔墙应无不醉人。(1 / 2)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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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茶行就在定鼎街上,四十丈宽的大街,两侧是商贾云集的买卖店铺,从饭铺出来一路往北走,七里远近一家挨一家皆用砖木搭建。这里虽比不上洛水北面、紧临漕渠的北市;更逊色于东边,运渠直穿其间的南市,可也是店铺林立,包罗万象,行行俱全。

此时夜幕低垂,只有各家门前的幌子招牌还在晚风中随性地摇晃着。三个人踏着沙土路往家里去,庄开龙略有些微醺地唠唠叨叨,一会儿说说谷良孩子的神秘被劫,一会儿讲讲丐头何有佳的离奇失踪,忽然他真诚地对义方说:“兄里,俺们虽雪是初次相见,不招咋地奏有一见如故之感,不定咋招是俺的远房亲戚哩!恁是泰山人?令尊、令堂都是哪儿人啊?”

义方抬头望着西边天空中的长庚星,不无惆怅地回答道:“不瞒老哥,我很小就和家里失散了,像你弟弟一样也是给狼叼了去,所幸被鸡足山跃治大师救下,之后随我师父回到泰山。至于爹娘的原籍不得而知,只知道自己应该姓庄。”

“光嘚儿,咋卓?恁也是给狼叼了去的!在哪儿?”

“我可不是在固始,我是在……”义方刚要仔细说明,就见茶叶商人向对面吆喝着,“咦,谢掌柜,恁鬼鬼祟祟躲起来,这是弄啥哩?”

墙根处畏畏缩缩地蹩出个肥胖富态的老头子,方才他好像是怕被熟人发现,有意躲进了路边的黑影里。

“呵呵,是开龙啊,俺喝了汤出来走走,喵事儿。”

庄开龙嘿嘿笑了,睁着惺忪的醉眼,瞄着对方手里的食盒,“咦!顺路买了些酒菜,今儿黑再喝两盅,是不是可得劲儿类?一个人喝的是闷酒,俺到恁质铺去,好久喵在一起喷哩。”

“今儿个可不中,改日俺去恁茶行喷吧。”当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眼看见同行的义方时,像是给猛得吓到了,身上打着哆嗦,一个劲地摇头摆手,“不,不,不中!”

“咋不中?有客人不方便?”开龙不见外地去接那盒子,“不赖,还是董家楼的食盒,咋这么重?天黑也不让店伙计送一哈,打个灯笼也好哩,俺来替恁提进去。”

“俺自己来!自己能行,不烦劳兄里类,俺这是给祖先的祭品。”他急急忙忙地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青铜锁,二话没说,抢过对方手中的食盒,生怕庄开龙跟随似的,只开了一线门缝,便闪身挤了进去,然后吱扭一声,把店门关得是严严实实。

“咦稀!瞧瞧这货,抠三儿。”庄开龙并不在意,好似早就预料之中的结果,他指着那严实合缝的大木门玩笑道,“老谢是给吓出毛病类!兄里,恁们不招,几年前,他给东都留守李德裕抓起来打了五十脊杖,押在牢里一个多月,还是李固言顶替李德裕,来东都留守后才放出来。虽雪是最后喵定罪,也是着实吓得不轻,落下了见到生人奏害怕的毛病。”

义方细加观瞧隔壁的铺子,巨大的络钱两串悬挂在门前两侧,显然是家押物放款、收息获利的质库,噢,这里好像曾经来过,想起来啦!刚才的谢掌柜不就是那个伙同刘得仁、李晕私藏太庙灵牌的谢中杰吗?

这边心里回想着,那边庄店主手打自家门环,轻击辅首,发出清脆的金属之声。敲击几下里面无人应答,索性狠劲地拍击起来,还在嘴里高声呼叫道:“水儿,开门啊,水儿!张水儿!”

他埋怨地与客人解释着,“俺这伙计是明州人,家里是打鱼的,几个月前和人合伙犯盐来东都,病倒了命悬一线,是俺搭救了他。病虽好类,可身子虚还需将养,故此留在茶行里干些杂活。”

这时,从里面传出抽门闩的声音,吱的一响,有个少年拉开了半扇店门。见他的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光景,身材瘦小,却十分结实,皮肤黝黑黝黑的,若不细看,还以为是黑夜里一口牙齿成了精,白晃晃地飞在空中。长得这么黑!不觉使人联想到海风的威力,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满是大病痊愈后的倦意。

开龙见他呆呆地立在那里,无所顾忌地教训他,“咦稀!瞧瞧恁这货,咋老是这儿哩,见了人也不嘲嘘类。”

少年这才醒悟过来,一面把另一扇门拉开,一面面无表情地问候道:“人客,侬噶呛气色个好。”

师徒两个虽没听懂对方说的是什么,还是礼貌地回复他“你好”。

走进茶行,里面是二进的院落,堂屋仓房紧凑布置,前店后宅的府邸格局,按庄开龙自己说,地方不大,绝没有浪费闲置的空间。

店铺上板后,前台的伙计各自归家,店主的家眷还在固始老家,这里只剩下主仆两人,倒是清净。

开龙让少年将义方和天赐安顿到后院厢房,待他们来到堂屋欲加答谢时,只见主人早已卧在胡床之上鼾声如雷了。

义方带着徒弟返回到自己的房里,唠了唠今天的所见所闻,颇有些机缘巧合的意味,尤其是能遇上浣儿姐姐,更是难得。

“腾、腾、腾”屋外传来沉闷的击打声,这么晚了,如此扰民!是建房子,还是修马球场啊?

“阿拉好进来伐?”房门外是小伙计在问。

“请进!”义方客气地回应他。

黑小子端着铜盆推门而入,把盛有清水的盆子放在架子上,“人客,面水得侬倒好类,请倷汏面。”天赐接过伙计递来的面巾伺候师父洗脸。

义方发现黑小子咧着嘴看着他在笑,“小伙子,你笑什么?认识我啊?”

“是格,阿拉晓得侬叫色格名字,庄义方。”小伙计眉开眼笑地像遇到了亲人。

“噢!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在什么地方见过啊?”义方真没想到对方会是熟人。

黑小子毫不犹豫地答道:“乙头。”见客人没能听懂其意,他又补充一句“洛阳”。

义方百思不解地询问,是何时在洛阳见到过自己。小伙子看义方是想不起来了,直接加以解释,“侬忘记阿拉格三瓢把子,绿巾真君刘从简刘三哥伐?乙笔事体有六年哉。”

提到绿巾真君刘从简,义方恍然大悟地指着小伙子,“哦,想起来了!那年你是跟三哥去长安贩私盐的。真的是逝水流年啊,一晃几年过去了,三哥可好?天乞会的兄弟可好?裘甫大哥可好?”

“交关好!交关好。”听到一切安好义方非常释怀。

越端详这个明州小伙子,义方越加得喜欢,“你多大了?”

“阿拉扫句岁啷哉。”义方猜他说的是十九岁了。

刚刚洗过脸,隔壁又有人在大呼小叫,“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赐闻听责备道:“这么晚了,还不消停。”

小伙计往北墙怒目而视,厌恶地大喊道:“西那阿姆撇!乙个宁是谢掌柜格巴遇,勿晓得来弄色西?”他可能意识到自己爆出粗口,不好意思地龇牙一笑,“阿拉明州话是很难懂格,巴遇就是朋友,是隔壁质库店主格朋友,已经有些日子了,一到夜头不是勤勤打,就是喂喂哂。”

正说着,抽冷子那边又是一句长吟,“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然后有人在为其叫好。

义方也不禁一笑,向两个小的耸了耸肩,“挺突兀的,还真是不给一丝的准备。”

黑小子唉声叹气地抱怨着,“庄官爷,一惊一乍地还有个间断,乙几天又多了俩格眼大恩子,叶格不管不顾地放声吟诗,叶格不停地呜呜哭,娘西撇!哦吆,阿姆哎,活灵啊吓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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