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你的意思是把他放啦?”郎将心有不甘地瞅着上司。
“说你草包,你还真是个草包,哪有平民百姓大白天明晃晃地带着兵器招摇过市的?我说他不是奸细,可没说这汉狗是好人,依我看他是大唐派往沙州的信使,给我搜他的马。”吐蕃队长认定高顺励是大唐派往沙州的联络官。
郎将得了命令奔向顺励的坐骑,“将军,这里有两个包裹,一个里面全是纸。有硬货!我们发财了,一个里面全是金铤银铤。”郎将在翻腾包裹摸到金银,他惊喜地大喊着。
“无礼!你们这班禽兽,强占我大唐的土地,还虐待汉家百姓,赶快把这些无辜的人放了,如若再敢侵害汉人,我让你们有来无回。”
“杀了他!”小守备长一声命令,十几个吐蕃兵蜂拥而上,挥动兵器胡乱砍扎。但见一道金光掠过,大枪抡起呼呼作响,直线上如下山的猛虎,横下里似摆尾的蛟龙,打得他们满地乱滚。
“给我一起上!”一起上也是枉然,几十个番兵哪能招架的住?只几个照面便丢盔卸甲,抱头鼠窜啦。
“好武艺!感谢大侠的仗义相救,大恩铭记,后会有期。”方从屠刀下解救回来的端公抱拳致谢。
高顺励回敬道:“路见不平理当拔刀相助,都是汉人兄弟不必客气。”
“高大哥,你太帅咧,阿木刚要动手助阵,你就把别木解决咧。”慕容姑娘自从渡口相见还是头一回这么欣赏地观瞧他。
顺励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也是从没有过的腼腆羞涩,自己都纳闷如此是为什么?“二北北,我们快走吧,吐蕃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少年牵过坐骑催促道。
孩子说的言之有理,逃跑的吐蕃士兵一定是搬兵去了,此时庙会的老百姓都在四散奔逃,恨不得爹娘再给生出两条腿一步跨回家,就连那刚才还作法跳神的端公神汉们也逃之夭夭啦。
少年重新系牢了两个包裹,勒紧了绑在自己马匹上的坛子,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得镇外杀声四起,哭爹喊娘乱作一团,随之是人们像倒灌的潮水从四外退回来。
“不好啦!吐蕃军队把镇子围住了,不由分说见人就砍。”刚刚被拉进场子陪绑的一个青壮男子从前面逃回来,惊魂未定地拦住他们三人。
又一个满脸是血的老婆子发疯般擦身而过,两只手张开痉挛着似要抓住什么,“啊啊”地尖叫着逃进大庙。
“带,大侠,出不去了!镇外全是吐蕃兵,围得像铁桶一般,他们几个都殉国了,我们还是进苏武庙躲躲吧。”端公一瘸一拐地靠近了告之。
幸存的老百姓慌不择路涌进大庙,有几个勇敢的壮汉倒是临危镇定些,“什么世道,说杀人就杀人,黑馍馍盖天窗,没王法么?既然出不去咧,就和这些嗜血成性的畜生拼命!终究也是死,杀他一个赚一个。”于是将庙门关闭,落下木杠,又找来木棒砖石以备死拼。
“外面来了多少人马?”高顺励毕竟是历经战事,临敌不乱。
“有一个中守备长带着二三百人的样子,都是骑兵。”端公扯下条衣裳将受伤的小腿包扎起来。
慕容金花不解地自语道:“来了这么多人哦,为个庙会值得么?究竟是冲着谁哩?”
“不瞒姑娘,吐蕃人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个中守备长烧烧唧唧的,一口一个活捉沙州李明振,不知他们是怎么得到的消息。”端公撇了帽子坐在地上。
“李明振是谁么?”金花一时没搞明白。
高顺励由心底里勃发出一种异样的滋味,从未有过的甜蜜舒坦,绵绵的痒痒的,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果敢直爽、心地善良、略有些傻傻的吐谷浑丫头。
“傻妮儿,当然是这位端公啦。”他笑着说完,蹲下身子询问道,“你叫李明振,沙州人。你们是杀了他们的人了,还是抢了他们的货啦,要不是拿了吐蕃人的宝贝?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地捉拿你们?”
假扮端公的汉子爽朗地笑道:“一看你们就是中原来的,不知详情。杀人越货是强盗干的,偷鸡摸狗是毛贼所为,我们是沙州义军,张议潮张大帅的手下,眼下有重任在身,顺道路过凉州打探敌情的。”
“张议潮?沙州义军?难道你们在沙州起事了,把沙州从吐蕃人的手里抢回来啦?”三个人显然没有听说过,对张议潮和义军的事一无所知。
“不光是沙州,去年年初在大帅的统领下,我们义军先后收复了瓜州、伊州、甘州、肃州、西州,河西广大疆土已为我大唐之地,唯有这凉州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吐蕃残余势力聚合于此,苟延残喘,负隅顽抗,横在商路中枢割断河西与朝廷的联系。故此大帅命我们分为两路闯关,乔装改扮前往原州通报战况,以求与官军联合形成两面夹击,并顺道探查凉州的敌情。不知为何刚刚绕过姑臧城,就被敌人发现啦,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高顺励兴奋地上前紧握住李明振的手,激动不已地自报家门,“我乃司空、平章事兼邠宁节度、招抚制置使白敏中相爷麾下的右果毅都尉高顺励,正奉旨在灵州平定党项叛军。你说的张议潮和沙州义军的事我们没有听说过呀,你要去原州正好由这位慕容姑娘陪同,她对这一带较为熟悉,尽快把河西的情形禀告相爷。”
“你们是唐军!太好了,我可见到亲人啦。你们没见到大帅派出的信使吗?唉,如此看来前年派往朝廷的十路信使恐怕都遇难了。好,扶我起来,我们一起冲出去。”
“将军!奸细都逃进苏武庙啦。”听外面大喊大叫的是早先那个小守备长。
“把庙围起来!火弩手准备好。”有人高声命令道,随后是窸窸窣窣地铠甲抖动的声音。
“不好咧!他们要放火箭烧死阿木,阿认得这个中守备长,前些日子吐蕃大相论恐热就是被他们打过河的,为大相撑船摆渡的船工都叫他抓来砍了头,生性滴很!”
“刚就么,在五里坡两伙吐蕃军混战就用的火弩,烧得惨咧。”
“都怨你死婆娘!非要到庙会买什么白布,这倒是好,用这布做寿衣哦。”庙里的人们是一片惊恐哀怨之声。
“啊,啊,苏武大爷,救救阿!阿是好人哦,木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满脸是血的老婆子发疯般奔入大殿,匍匐在祭坛前的蒲团上,两只手张开痉挛着似要抓住什么,一个劲地磕头祷告。在她的带动下,又跪倒一片哭哭啼啼唉声叹气。
“都起来,学学苏武先贤的节操,不要求咧!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快找水和门板,一会儿火箭射进来准备灭火。”还是那几个勇敢的壮汉没有乱了分寸,窜进去挥舞着棍棒阻止道。
少年望着殿内那尊手持光秃秃的使节、牧羊北海十九年而不弃的苏武神像,为他威武不屈的节操由衷地抒怀,“元载相公曾借箸,宪宗皇帝亦留神。旋见衣冠就东市,忽遗弓剑不西巡。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
沙州人满怀同感地称赞道:“小朋友,你说得好,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这诗是你作的吗?”
“不是,是我师公写的。”
高顺励向李明振加以解释,“是诗文大家杜牧所作。”
沙州人首次听说这个名字,一脸茫然地喔了一声。没有时间容他们细谈,庙外又传来吐蕃小守备长的叫喊声,“里面的人听好了!将军有令,沙州奸细放下武器,乖乖投降,我们绝不为难你们。凡是吐蕃人、吐谷浑人、党项羌人、突厥人、回纥人,此事与你们无关,均可自行出来,放行还家。”
这一嗓子引起不大不小的骚动,有几个百姓窃窃私语后壮着胆子哀求道:“我们几个是吐谷浑人,他们几个是回纥人,外面说我们可以出去,放我们回家。兄弟们,能不能把庙门打开让我们出去。”
“绝对不可以!难道为了你们几个人,连累了大家的性命?庙门不能开。”得到的答复是坚决的,也是意料之中的。
有个身材魁梧、性子倔强、从来是让别人吃亏、自己没受过屈的主儿,推开人群大步向前就要卸下大门栓,“我倒是要看看怎么就不行!老子非要开门回家有谁敢拦着?”这吐蕃人装束的汉子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身后袭来的几棒子搂倒在地上。
那几个勇敢的壮汉指着昏死过去的吐蕃人破口大骂,“混帐东西!谁给你的脾气?是你庙外的主子吗?几十年来,你们强占我大唐的土地,使奴唤婢,作威作福,不把汉人当人看,规定汉人走在大街上必须弯腰低头,不得直视你们吐蕃人。可恶之极!”
几个人把昏迷者像拖死狗般抛到墙边,“大家都不要有侥幸的心思,吐蕃人是不讲信义的。我们死守庙门,等到天黑了一起冲出去,这样才会有一线希望。”
见庙里没有反应,外面喊声又起,“将军承诺会网开一面,只要交出奸细,汉人百姓不加问责。你们若再执迷不悟,我们就要放火箭啦,到时把你们烧成灰烬。”这番话像凉水泼到铁匠炉里,一下子庙里哗然了,人们七嘴八舌地争吵后,所有全目光齐刷刷地聚在高顺励和端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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