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爷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和滚鞍下马的牧之紧紧相拥,相逢的喜悦无法言表。杜牧又转身将郑年介绍给秦靖。
秦爷也想起孩子们,刚要向后召唤时,不想被后面的景象惊呆了。除德儿是为遮挡秃眉始终带着河蚌假面外,励儿、义方、浣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戴上了面具。
义方蹦跳着扑向义父,兴高采烈地喊着:“义父,想死您了!”
牧之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动情地摘下他那钟馗假面,喜爱地端详着他。
众人相拥着往杏花村酒肆里走,郑年好奇地审视着孩子们,尤其是对浣儿不错眼珠地打量着,困惑地向秦爷询问道:“虽说是一衣带水的邻邦,但还是有迥异的乡俗民风啊。在我们新罗只有跳农乐舞和驱鬼的时候才戴面具,你们这儿怎么平日里也戴呀?”
秦靖忙解释德儿是为遮羞,那几个孩子是贪玩才戴。
走进前堂,店主见是杜牧,殷勤地往里面让着,“杜爷,您大驾光临,快里面请。上回的墨宝我珍藏起来了,还要找个工匠,让他将那首诗刻在大门的石头上。如果我这偏僻的小店火了,杜爷,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们啊。”他喊来酒保前后招呼着,众人被让进里间落座。
牧之点罢了农家菜,给大家斟满了茶水,彼此讲述别后的经历和此后的去向,感叹差点阴差阳错失之交臂。
秦爷忽然想起刚才店主讲牧之的什么诗,又准备将它刻在门前,便问他是怎么档子事情?
杜牧不以为然地回答:“义兄,没有什么,只是几个月前和扬州来的朋友路过这里,一时触景生情拼起诗来,文不达意做的不好,无聊的很,随口讲给店主听,没想到他们还当真了。”
众人闻听都饶有兴致,非要他吟诵一番,杜牧是一个劲地谦虚,有些不似他以往锋芒毕露的性格啦。
盛情难却推脱不过,他一挽袍袖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好吧,他是这么说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短短数语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清明飘雨、寻酒问路栩栩如生的动感画面,那迎风淋雨的酒幌子好像就在路旁摇曳着。
“好诗,好意境!”大家交口称赞。
牧之无所谓地解释说:“诗词这东西讲究个意境,不需要多么华丽高深的词藻,只求个简明扼要、言简意赅、构思巧妙、通俗易懂。使人读起来朗朗上口,耐人寻味;闭上眼睛,此情此景便油然而生,浮想联翩。譬如李太白的那首《静夜思》,儿呀,背给我们听。”
小义方随口诵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杜牧笑咪咪地看着他,听他娓娓道来后说道:“看,这就是好诗的魅力。能妇孺皆知,朗朗上口,信手拈来。李公这寥寥数笔勾勒出月夜思乡的意境,惟妙惟肖,身临其境呀。”
郑将军为身边的秦爷斟满酒,放下酒壶问道:“据说李公也来过这池州?”
杜牧正夹了刚上来的压桌小碟里的油炸河虾,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后咽下,听朋友在问应声说:“来过,李公婚姻不太如意,可以说颇为坎坷。还好,他的四次婚姻虽然作为倒插门,也算是有始有终的。先娶相门之女许氏,生一男一女,男的叫伯禽,小名为明月奴;女儿取名平阳。他四十岁时原配过世了,又纳了两次妾,头个姓刘的没多长时间不守妇道把他蹬了;后一个山东大嫂给他又生了个儿子颇黎,后来也都离开了他。最后又娶了相门宗氏,这妇人贤淑良德,和李公几经磨难同舟共济,那年他们携儿女从山东任城来宣州南陵投奔小叔父李冰阳,这李冰阳也不是泛泛之辈,乃古今篆书第一人。当年楷书大家颜真卿所书之碑,必请他用篆书题额,有诗赞他‘落笔洒篆文,崩云使人惊’。青莲居士到此后择山中安家,在这里他遇上了已卸任的前泾县县令汪伦,在桃花潭边写出了‘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名句。居住了一段日子后,他又经九华,过池州,由秋浦逆江而上,至江州去庐山屏风叠隐居,一直到永王相请出山。门前的官道是西去的必经之路,这杏花村的酒香他是不会错过的,不知为什么没有留下诗篇。”
郑年开玩笑说:“可能是酒太香了,喝得实在是太多了吧?”
酒菜上全了,土鸡笨鸭、大鹅河蟹摆满了一桌子。励儿和义方已是馋涎欲滴,恨不得马上大快朵颐了,哪管浣儿姐姐的再三请求,那面具早丟到一边去了。
满桌人就浣儿不言不语,戴着苍头假面甚是滑稽。
义方夹了块鸭肉放在她的碟子里,看她那面具实在是有碍嚼食,笑她见不得人过于腼腆,趁她不备一下揭去假面露出真容。
别人倒是没有什么,就是这浣儿大惊失色“啊”的一声,旋即转身想逃。
对面的郑年也惊得是大喊一声,“卡机马!”
那丫头被喝住,嬉皮笑脸地叫道:“阿则西,那呀。”
“你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让人好担心啊!这次你甭想再溜走了,和我一起回新罗去。”郑年不容置疑地命令她。
“我不回去!”丫头更是坚决地说,“阿爸整天不着家,哦妈又没了,我一个人关在房里。还有那个事事的二娘,不是搬弄是非,就是无中生有。我离他们远点,省得让他们心烦。”
“啊嘎西,你这样胡闹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郑将军心急如焚地说。
浣儿继续理直气壮地辩白着,“我从家里出来时阿爸也没说让立刻回去,是叫我历练历练的。我还要去太湖和逍遥姐姐学习内功心法呢,该回去的时候我会自己回去的。”
看他们老的小的互不相让,牧之打着圆场说:“郑大哥,好侄女,都别拗着了。大哥,能在这里巧遇,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是没有想到的事呀。既然侄女出来闯荡,就让她经风雨见世面,不是说吗?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何况还有我和这么多朋友呵护着,不会出事的。等过一阵子我专程送她回去。你看呢?”
郑年想想自己也拗不过她,等回新罗再禀告她父亲从长计议吧。只得抱拳相谢无奈地说:“那就依贤弟的,还请诸位多加费心了。”
听叔叔吐了口让自己留下,浣儿自是欢喜。酒饭用过,各自上路,临行前郑年是一再地叮嘱她在外要多加小心。
在晃动的马车上,逍遥满腹疑团地问浣儿:“你真叫浣儿吗?”
浣儿带着愧疚肯定地点头称是,“我小名确实叫浣儿,我大名是张妍。”
励儿小声问:“你是新罗人,你父亲是很大的官吧?”
浣儿先点头后又急忙摇头说:“我是新罗人。但在我们那里施行骨品制,把人们分为圣骨、真骨、六品头、五品头、四品头五个等级,品级世袭不变。而我父亲张保皋只是小民,连姓氏都没有,是不能做官的,他这个清海镇大使也是自封的。”
义方歪头看着浣儿问:“浣儿姐姐,你一定会说新罗话了。那爷爷,姐姐、哥哥怎么说呢?”
“哈拉波几、努那、哦爸。”义方重复着读得不准,一口一个“傻了吧唧”,只是尾音拉得好长。
浣儿又反复纠正他,其他的孩子也跟着学起来,直到字正腔圆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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