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斐躺回地上,童邢的声音很轻,就好像害怕他会受惊一样。
一个害自己变得那么惨的人,这样“赎罪”还真有些受不起,见童邢仍在等他回答,顾斐摇了摇头:“我头疼,还是在这里等纪师弟回来吧。”
他简直是在作死——等纪元烨回来继续劈他么?顾斐莫名其妙地被自己给逗乐了,但还是坚持要等纪元烨回来。
童邢衣摆下的手攥紧了,又悄然松开。
—
纪元烨在最开始见到假面人的那家酒馆的一楼,找到了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位子上的、好像就在等他到来的假面人。
那柄素白长剑就随意靠在酒桌的一边,桌上摆着两小壶清酒,没有碟子。
纪元烨迟疑片刻,还是走进了酒馆,整间酒馆此时就像是专门为了他俩碰面而存在的一般,不见其他人,酒馆管事的人似乎提前知道这里会有一场不平凡的碰面,也似是已经和客人们打过了招呼,早早地溜走了。
“小友。”假面的嘴角上扬,抬起手示意纪元烨坐下,“恭候多时。”
纪元烨脸色稍变,客气地没动:“不敢当,请问前辈是为何要和那些乞丐过不去?”他知道假面是故意把芥子镯丢在了街道边,为的就是让别人捡去,让别人以为得到了宝贝后再将其收回,“为什么要这么做?”
假面抬手扣了扣桌:“这是权宜之计。”
他犹豫了下,言简意赅:“我缺钱。”
“……”年轻的道士深吸一口气,抬手往酒桌上一拍,想了想又觉得这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恼怒,又抬起手拍了个更加用力的:“凭你的实力,想挣钱还难么?”光是除魔就能揽到大笔银子,不会有人不欢迎除魔的道士的。
“嗯……也有其他原因在吧。”假面笑了下,伸手把酒桌上的清酒推给纪元烨,“小友,今天不是责怪的日子,是庆祝的。”
“祝我修得筑基么?”纪元烨这回不再客气,“我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好,甚至,我们只见过……”两面,两面还都是站在血腥味中。他边说边坐了下来,但没去动那壶酒,他从没喝过这种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的东西,出于警惕也不打算碰。
“你知道。”他微微撑起上半身,“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假面笑容不减:“但是我不能给你答案。”
“……”纪元烨咬了咬牙,盯着假面脸上的笑容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还不忘抓起那摆在桌边的长剑——他手持素白长剑对准这武器原本的主人,开口冷声喝道:“那可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周围灵力随即缠绕剑身。
纪元烨动了杀心。他早就想好了,若是找到假面后,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现在已经不是三日前那个不会仙术的普通人了,也不是那个在血海中双脚发软站不起来的凡人,习得清源心法后整个躯体就似与身边灵力融为了一体,明明从未学习过额外的仙术,施展起来却得心应手,好似这个世界都在迁就他,做任何事都可随心所欲。
“真是麻烦的小友啊。”假面别过头去,好似无奈地笑出了声,“既然如此,那就稍稍满足你的好奇吧。”
酒馆一楼的桌椅,在强大的灵力震撼下已见不着原来的模样,假面纵身跳至酒馆房梁上,一撩衣袖,一条闪着金光的皮鞭从那芥子镯中滑出。
金鞭瞬间划开了纪元烨四周的灵力而紧紧缠在了长剑上,速度之快让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新人修士根本来不及防备!
这不是修为或战力上的差距,战斗还未开始就已告终——终章boss毕竟不会在新手村被击倒。
“好了,小友。”倒立在房梁上的假面收回了长剑与皮鞭,摊开手求和道,“今天来这是为了庆祝啊,何必如此呢?”
意识到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的纪元烨一脚踢在早就被灵力压扁了的酒桌上,也把还未动过的那壶酒砸翻在地。他因自己的弱小而感到了不满,弱小是各种方面各种意义上的弱小,灵力无限却仍打不过敌人,将对方视作敌人却仍在迟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庆祝”,那个人是这般说的。
在拿到长剑的时候,他就该一剑刺过去,而不是大费周折,还要去提醒敌人“我要进攻了”。
“为什么要特意……”
庆祝?他的出生纪念日没人在乎,父母亲戚的死却让人耿耿于怀;他做过的好事没人记住,稍有不慎就遭人谴责。第一次打过来了一直欺负他的人、第一次学会了自己干活、第一次挣到了足够的盘缠能离开小城……
他总能听见街边的同龄人向家人炫耀着琐碎的小事,城里的人也总能找出借口来祝贺自己的孩子“终于懂事了/长大了/有前途了”,可从没有人、就算是他的养父也从未给他庆祝过什么,因为不会有人在意。
他自己又在在意什么呢?他与养父的生活,和小城中其他人的生活本就是一天一地,根本没有可比性,也完全不需要幻想什么,只需接受现实便可。他在在意什么?是因为灵魂深处回忆并渴求着什么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既是质问他自己,又是在询问假面。他听到假面叹气的声音,而后是落地声。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但我不能给你答案。
……可恨!该死!
他抬起头,随后发觉了眼前人的不对劲。
假面身上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他刚才怎么没发现呢?那张脸就算一直笑着也掩饰不了它的惨白无血色。
“你……怎么了?”
“她说你受伤了,你也会受伤么?”想起记忆中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的黑衣人,纪元烨现在都能看到缠绕在假面身边的怨气。他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看着假面脸上冷汗直流。
“不是受伤。”假面否认道,“小友可是在关心我么?”
纪元烨摇头,他没有闲心去关心一个杀死了他的同门弟子的凶手,也不会去关心一个现在杀不死但未来一定会报仇的对象。
假面对此也不恼,正了正身,眨眼的功夫就来到纪元烨身前:“一般庆祝的日子都会有礼物。”他伸出手拍在面前人的肩上,“必须好好收着。”笑道。
“别再掉了哦。”
“什么?”肩上突然一热,连带着瞬间充斥全身的暖意,纪元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之前失去心火后造成的不适感在“那样东西”被放在他肩上的那一刻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他抬起头瞪着眼前的人,“你知道你干了什么么?”
是心火。沈钰曾和他说“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以命换命”,现在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他瞪着假面之外露出的那抹笑容,这个人,这个方才才和他打了一架的敌人,居然把自己的心火给了他!
“我当然知道。”假面的声音稍稍弱了下来,“这次是有要求的。”
“那也不能自剥心火——你疯了么?”
“我修为可高过你呀,小友。”假面伸出一只手指制止了纪元烨的话,“你都没事,”他笑道,“为何我会出事呢?”
“况且,这也可以解答你的一个疑问吧?”
下界之人均有浊气和邪念凝聚而成,没有三火。
他是人类。
纪元烨只觉得自己也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脏也开始狂跳起来,假面人在悠悠说完安慰别人的话后,就倒在了他身上。
他顿时慌了,他接受不了这个人的疯狂——假面到底想要什么,才会不惜把自己的肩头火让给了别人?而且还是给想要杀掉他的自己?他伸手扶住身上的人,心中又有疑问滋生,这让他也越来越不安。
直到他听见了假面微弱的呼吸声,一颗心才逐渐平稳,慢慢安定下来。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