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快，随儿回家去！”裴祥紧走几步，忽然脚下一软，向前扑倒在了母亲身边。

杜氏夫人回头见是儿子来了，连忙伸手扶起裴祥，上下端详了他两眼，拉着他跪到自己身边，肃然说道：“儿啊，娘都已经知道了，你为救百姓斩杀惊马，却平白遭人鞭笞。你做的是朝廷的官，打伤你的又是皇上的亲兄弟，娘问过你爹了，是你爹要娘来找皇上主持公道的。”

裴祥强忍伤痛，眼望丹凤门上对他娘俩视若无睹的禁军，禁不住落下泪来，他一把将母亲揽在怀中，嘶声劝道：“娘，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就是在宫门外跪到明天，只怕连皇上的面也难见到啊。快跟儿子回家吧。待儿子伤势复原，再呈递奏章弹劾卫国公也不迟。”

“傻孩子，娘若不是请出你爹这身官袍，跪在这宫门外日夜苦守，仅凭你一个小小的县令，恐怕连皇上跟前也到不了，更别说弹劾皇上的亲兄弟了。你身上有伤，趁早回家去吧，娘是定要见皇上一面不可的。”杜氏夫人轻轻挣脱儿子的怀抱，跪直了身子，毅然决然地说道。

正当母子二人跪在丹凤门外互诉衷肠之时，从丹凤门内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出得宫门，走到栓马桩前，解开缰绳，正要翻身上马，一转头之际，突然看到距宫门百步之外的地方并肩跪着两个人，遂抬头问门楼上值守的禁军道：“兄弟，宫门外跪着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有禁军认得这人是每天进宫来陪皇帝读书习文的安化公世子宇文孝伯，便陪着笑答道：“回公子的话，门外那个老妪自称是已故裴使君的夫人，说是她儿子今日被人冤屈，受了鞭刑，这不，捧着裴使君的官袍跑到这儿告御状来了。将军有令，只要她安守本份，不强闯宫门，就不必理睬她。她身边那人才来不久，瞧样子多半就是她儿子。”

宇文孝伯冲门楼上拱手道罢谢，心中好奇，手牵着马缓步走到裴祥母子近前，低头瞧了瞧杜氏夫人面前放着的官袍，又上下打量了裴祥母子两眼，好心劝杜氏夫人道：“夫人，如有冤情，请到京兆衙署或大司空府去吧。您这么做不合朝廷程式，徒劳无益，只会招来禁军的驱赶。”

裴祥原没打算母亲跑到长安宫来告御状会有什么结果，此时因见宇文孝伯身着一袭青衫，分明是个读书的士子，却能往来出入长安宫，心中猜料此人的身份必不一般，索性豁出去了，遂冲宇文孝伯抱拳说道：“公子，某系长安县令裴祥，此为吾母，只因……”

宇文孝伯见裴祥竟要向自己禀陈冤情，急忙摆手打断了他，抬腿就要走，向前走出去几步，似是心有不舍，回头又问道：“听说夫人自称是已故裴使君的夫人，但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家父系原信州刺史裴侠。”

“令尊可是被太祖誉为‘独立使君’的裴侠裴使君？裴县令这一身的伤是？”宇文孝伯平日在宫中伴读之时，曾听宇文邕多次提起过裴侠这个人，宇文邕称之为百官楷模，还曾颇为惋惜地对他说过，天下像裴侠这样既贤且能的长吏实在太少了，因此，此时听到这一对母子竟是“独立使君”裴侠的家人，宇文孝伯不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顺口便询问起了裴祥受人鞭刑的原由。

可是，当他听裴祥诉说罢事情的来龙去脉，指名要状告卫国公宇文直时，宇文孝伯不由得咂了咂舌头，开始后悔起不该多管这趟闲事了。

宇文孝伯的父亲安化公宇文深是北周太祖宇文泰的同族兄弟，且因他本人与宇文邕同一天出生的缘故，自幼就被宇文泰收养在府内，和宇文邕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即便如此，宇文孝伯也懂得疏不间亲这个道理，他虽对裴祥的父亲裴侠心怀敬意，但要他代裴祥母子捎话进宫，去向宇文邕告他的同胞兄弟宇文直的状，宇文孝伯是万万不敢的。

“裴县令，夫人，陛下前两日才颁下诏旨：令五府总于天官，将朝中大小事务尽皆交由晋公执掌。您二位与其在宫门外苦等陛下传唤，依我之见，倒不如去央求晋公为二位主持公道。裴县令身上有伤，快请上马，我顺路带你们一程。”

宇文孝伯人小鬼大，飞快地转着脑筋，执情地扶裴祥上了他的坐骑，将裴氏母子引到了距长安宫不到一箭之地的中外府。

裴祥一则因为自己为父亲守孝期满后是被晋公宇文护点名出任长安令的，二则也知道如母亲这般长跪于宫门外求见皇帝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听从了宇文孝伯的建议，携母亲一道离开丹凤门，改到中外府来找宇文护申诉冤情。

宇文孝伯在中外府门外搀扶着裴祥下了马，冲杜氏夫人道声别，即飞身上马，独自走了。

说来也巧，宇文孝伯前脚刚离开，自东面就有七八匹马疾驰而来，在中外府门外停下了。

裴祥眼尖，一眼认出来的这群人中为首的正是晋公宇文护，禁不住冲口大叫道：“晋公替下官做主，下官冤枉哪！”

宇文护闻声在马上一回头，看到裴氏母子，也颇觉意外，急忙翻身下了马，迈步走至近前，关切地问道：“夫人，出了什么事？您怎么亲自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听在杜氏夫人耳中，犹如见到亲人一般亲切，她扑簌簌落下两行热泪，上前扑身跪倒在宇文护面前，颤声说道：“我儿平白受人鞭笞，求晋公替我母子主持公道啊！”

宇文护这才留意到裴祥身上带伤，忙俯身扶起杜氏夫人，带着母子二人进了中外府。

在中外府的正堂上，宇文护听裴祥简略地讲述罢事情的原委经过，并没有当场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温言劝抚了母子二人一番，命人先将母子二人送回家中将息养伤，尔后，沉着脸冲左右吩咐道：“去把那个不成气的东西带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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