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三大间摆满了发旧的沙发,沙发前摆着一圈木头茶几,沙发后面的正墙上整整齐齐地挂着马恩列思毛的彩色画像,其余墙壁上挂满了奖旗和奖匾,在里面的墙角里有一个木头角柜,角柜上还并列地摆放着两个闪闪发亮的奖杯,奖杯的颜色不尽相同,一个是金色的微微带点发黑,一个是银色的,上面的镀层已略显斑驳脱落。柜子的下面放着两个暖壶和几个果绿色的磁杯。
许秘书在办公室的里间,里间的门敞开着,外屋的灯光和里屋的灯光相互交织在一起,分外亮堂。
一进屋,武会民就看到了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的徐秘书的侧身。
许秘书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扭过脸来朝他看了一下,立即站了起来,身上披着外套灰衣服,连走出来带说:“老武,怎么搞的,这下你可摊上事了。”说着走到墙角就去给武会民倒水。
这句话可把个武会民给弄得失惊不小,他惊异而莫名其妙地看着徐主任的背影,竟无言以对地呆在那里。村里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前两天刘主任还表扬武家岩村的工作做的不错,还要嘉奖呢,怎么突然之间就会摊上大事了呢?这使他的心里既不安又恍惚,又一想,不会是弄错了吧?
“来,先喝口水。”徐秘书把倒好水的杯子往他面前一放说,脸上没有往日的笑,一脸正经!
“徐秘书,这到底是怎回事啊,你把我给弄糊涂了。”武会民哪里还有心思喝水,一脸迷惑地带着急促而不解的口气看着徐秘书直截了当地问道。仿佛室内的空气在紧缩,就要把他的整个身心捆住似得,他感到异常憋闷,使人喘不过气来。
徐秘书有条不紊地坐在他的对面的沙发上,故意叹了口气,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着武会民,面无表情地说:“今天下午,在公社大的苇地里发生了一件让我们不能接受的事情,是你们村的人。”
“公社的苇地里?我们村的人?”武会民如坠雾里,愈加糊涂地重复着问了一句,心中感到迷惑不解。
“是你们村的人来这里作乱!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们村的人?来这里——公社大门前作捣乱?是谁吃了豹子熊心胆了,专门来公社门口捣乱?徐秘书,你不会搞错吧?这些人叫什么,他们是谁?又是如何作乱法?”
“既然你到现在还不知情,我也就不和你多说了,具体他们叫什么名字,你见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他们——在哪儿?”
“你跟我来吧。”
武会民跟着徐秘书走到公社的最后排小二楼的最靠东面边上的一间屋子前,里面透出昏暗的灯光,多少年都没有擦过的玻璃挂满了灰尘泥浆,迷迷糊糊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晰。
门子是反锁着的,随着徐秘书的几声呼唤,一个叫小兵的人一溜小跑过来开了锁。
徐秘书率先走了进去,一股发霉的潮气味扑鼻而来,不禁使徐秘书忍不住用手捂了下鼻子,这间屋子在二楼的一层,还是靠着边,隔着一墙就是一道不足二尺宽的水沟,水沟那边就是长满了杂草苗木的荒土坡,常年受不到太阳的照晒,屋里难免又阴又潮,再加上久年无人居住,自然会产生霉气。两间房的屋子虽然宽敞,但堆放着一些乌七八糟的杂物和破桌凳,让人看上去就不愿下脚。
三个人呆在里面,那股难闻的气味就使人作呕,武学兵在里面试图从窗上卸下几块玻璃透透气,都被冯清水和武荷香制止了,他们害怕再惹出更大的麻烦来。这个时候,他们饥肠辘辘,又乏又困,武荷香都快枕着冯清水的腿睡着了。
这一声开门声惊醒了他们,三个人一齐坐了起来,望着那扇门板发霉的门。灯泡最多十五光,被一层嘿嘿的灰尘包裹着,光线幽暗地从那层灰尘里透出来,散出昏黄的灯光。即使近在咫尺,要看清对方的表情都很吃力。
徐秘书!他们在被带来公社的那一会就见过一面,但他们不知道究竟这是个什么人物。现在,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判断就是那个人物。
他来做什么?也许是来放人的吧,武荷香这样天真地想。
或许是要审问我们?冯清水这样想,他更多地是在想,如何辩解大家的清白。
也许是又要来寻事?武学兵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男子汉大丈夫,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他们还要动手,就是个死也要和他们拼到底!
然而,使他们出乎意外的是,这个人走进来,先是捂了一下鼻子,接着放下手来,一句话都没说,停顿了几秒钟,就闪到了一边。
从他的后面,又闪进一个黑衣服的人来,只见那人慢腾腾地走前来。
别人可能还一下辨不出来,可武荷香怎么会不认识呢?就是灯光再比这暗点,父亲再比这走得慢点,她只凭别人不会体会的那种直觉,就能认定是自己相濡以沫十五年的生身父亲。
“爸!”她出乎所有人意外地大声喊了一声,这一声凄叫,使大地为之颤抖,使夜色为之动容。这哪里是一声女儿的呼叫啊,这简直就是一声霹雳,是一道闪电,是一声悲号!昏暗的屋子在为之瑟瑟发抖,凝滞的霉气在悲切地流泪。
这一声撕人心肺,这一声催人泪下,这一声直叫铁石心肠也肝肠寸断。
这个声音好熟悉,这个声音好甜,但这个声音又好涩,好苦,直叫人两腿发颤。
“荷香,是荷香吗?我的孩子,真的是你吗?”武会民紧跨前一大步,急切地低下头来,细细地端详着面前形容憔悴的女儿,紧紧地握住她微微发抖的小手,“孩子,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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