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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条令我爱恨交织的毛裤。
就在我第一次外出闯荡的前几天,妈妈喜滋滋地捧出一身毛衣毛裤叫我穿上试试。
看着紧密厚实的毛衣毛裤,明白这段时间,妈妈屋里的灯为什么总是亮到天明。
心头洋溢着幸福与温暖,就去妹妹屋里穿上毛衣照镜子。
镜子里的我笔挺而消瘦,深沉的枣红色、时髦的鸡心领,映衬着我的脸庞英姿勃勃比平日里白净成熟了许多。
伸伸胳膊,大小合身;拽拽下摆,长短正好。
我满意地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从镜子里看到妈妈也笑了。
那是母亲看到儿子满意时,慈爱的笑,
也是母亲为儿子付出获得回报时,知足的笑。
更是二者完美结合在一起时,欣慰的笑。
接着就从镜子里看见妈妈抖开手里捧着的毛裤,在我的腰间来回比划。
我被镜子里晃动的一大片雪白颜色刺痛了眼睛。
转过身看到妈妈手里的毛裤时,我惊呆了。
那毛裤两只裤腿是枣红色,裤腰是雪白色,裤裆开口处被一圈天蓝色包裹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针脚显然费了妈妈不少功夫。
我埋怨道:“你给我织了条什么啊?我都是成年人了,你怎么还当我是小孩子那样糊弄我?”
妈妈讪讪笑着,两只手不停的在腰间搓来搓去,絮絮叨叨地说:“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线买少了……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线……那是你妹妹准备织围巾的线……偷偷的给你用了……她还不知道……穿在里面又没人能看见……我在又给你加了几个兜……你打小不就喜欢兜多的衣服吗?”
每当妈妈事情做的不好或做错事情的时候,两只手都会在自己腰间搓来搓去。
那是她内心不安或心有愧疚的习惯动作。
但我不会因此就穿上这样一条不伦不类的毛裤。
我打断妈妈的絮叨,斩钉截铁的说:“我不穿,说什么也不穿。”
说完就把毛裤扔到妈妈的怀里想要离开。
妈妈拦住我说:“你穿上试试,就试一下。”
迎着妈妈恳求的目光,我无法坚持,十万个不情愿,穿上毛裤照镜子。
镜子里的我一截红一截白一截红,打眼一看就是‘饿瘦版’的大熊猫。
二话不说我就把毛裤脱了,自己个生闷气去了……。
当我背起行囊,准备离家的时候,妈妈把一个塑料袋偷偷塞进了我的背包。
我立刻想起了那条毛裤。赶紧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果然是那条毛裤。
只见那毛裤裤腰起头的一小截是枣红色,然后一圈雪白一圈枣红一圈雪白一圈枣红交织而下,最后首尾呼应,以一小截枣红收尾。裤裆开口处仍是密布黑色针脚,只不过那一圈布由天蓝色变成军绿色。
我再次被妈妈的手艺和创意惊呆了。
心想妈呀,您知道我打小就敬佩解放军叔叔,但您也不能这样子埋汰您儿子吧。
正想开口埋怨,手里的毛裤却被身边站着的妹妹劈手扯去,只听她大声喊道:“妈,你怎么把我的毛线用了?那可是我织围巾用的。”
看着妹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许多。
长这么大,妈妈还是头一次为了我,如此不讲理地占用妹妹的东西。
并且我知道她为什么织围巾。
我在城里的电影宣传海报上见过。那是男主角,也就是妹妹的偶像,送给女主角的定情物。
真鄙视妹妹:没人送她,就织一条自己送自己。
我嘻嘻笑道:“妈,您赶快把毛裤拆了,把毛线还给小妹。”
妈妈两只手不停的在腰间来回搓着,脸憋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爸爸,抑扬顿挫地吟起了诗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爸爸一开口,我跟妹妹都不再言语。
我寻思:“初学这首诗的时候,被伟大的母爱感动的一塌糊涂。心中立誓将来无论怎么样都要好好报答母亲。怎么现在,我不仅没有一点点感动还满腹牢骚和抱怨呢?妈妈几夜未眠才赶在我临走前织成这条毛裤,我执意不要是不是太过分了?”
静静地等爸爸吟完诗,我哭丧着脸把毛裤塞进塑料袋。心想带着我也不穿。
爸爸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不容置疑道:“穿上。”
我心有不甘,嘟囔道:“回去就穿。”
爸爸加重了语气:“现在就穿。”
可能意识到语气有点生硬,不适合送儿子远行时的氛围,又补了一句:“路上冷”。
我迟疑着,在心中掂量了一番不听爸爸话的后果,无奈的穿上了那条毛裤。
还没直起腰,妹妹就“哈哈哈……”的弯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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