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个字——稳”,说及正事,吴中行正了面色可不敢打半点马虎。
“确是说到了点子上,本官惭愧啊”,想起昨日凌远那一番当头棒喝,再看看今日僰人宣誓效忠的庄严,海瑞轻叹一口气,“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无士不兴。能有这等见解确是用不着担心了,张公得此佳徒当真令人好生,好生无趣”。
“先生谬赞,可别宠坏了孩子”,一句好生无趣让吴中行也忍不住低头一笑,想来自家看中的后生被人生生抢了去,当真是好生无趣吧,不过这又怨得谁来?再说也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且看着吧”,海瑞看向不远处温柔娴静地立在凌远身侧,注目聆听凌远与圣使说话的方三娘,扯了扯嘴角,“太后圣明啊”。
吴中行转目过去,也不由莞尔一笑。
“老夫真想再多活个几十年,看看他言中无饥馁的盛世啊,只可惜本官与方大人赌约只有一年之期……”,说着说着,海瑞眼睛忽地一亮,“本官怎地如此糊涂,他把第四个投名状已塞到我手里,我,我怎地就没想明白?怎地就没有反过来想一想?怎地就犹豫了?怎地就害怕了?”。
吴中行是隆庆五年(公元1571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翰林院庶吉士有‘储相’之称,哪一个不是聪明绝顶之辈,海瑞一连几个怎地,他微一沉吟便明白了话中的意思,“方大人若是能参加科举,哪怕只是通过童试,朝廷便可有百般借口举荐她一个文官,自此便脱离武职,稍待些时日再将她调离川境,如此一来那六千悍卒便群龙无首了,只消……”,话说到这里,吴中行忽地顿住,眨眨眼睛目光转向凌远方向,“当真是天造地设神仙佳人,好生令人羡慕”。
“因为她是女子?”,海瑞冷哼一声却没有就此放过他,“莫非张公连一个小女子也奈何不得?”。
吴中行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个老狐狸,日防夜防,没想到还是被他给绕了进去,自己干吗非要那般自作聪明。凌师弟明明设了一个鸳鸯局,一边套住方三娘,一边套住了这海刚峰,成与不成海大人都免不了要得罪一方,朝堂诸公便也有了敲打他的由头,是贬是勉也便会少些非议进退自如了,而以昨日凌远那番激烈言语来看,怕是后一种的意图更多一些。一帮神仙打架,自己且捧杯清茶边上看戏便是,怎地却招到自个儿身上来了,这不是给老师找事么。可话已出口,若是反悔没的让人小瞧了,“下官以大人马首是瞻”。
“那就有劳吴大人了”,一句‘有劳’把这摊子麻烦事结结实实地拍过去,海瑞便负着手端起八字步施施然走开去,“凌远,方大人,本官可要讨杯喜酒吃了”。
这一边吴中行恨得咬牙切齿直拍脑袋,那一边的凌远若是听了他们这番对话定会笑破肚皮,他前世不过一个小医生,肚子里哪有这么多弯弯绕儿,不过是想为难一下海瑞出口恶气,顺带着为方三娘争取一个机会罢了,成与不成都没敢放在心上。这时正立着剑眉一脸的忿忿不平,“李公公,您这话凌远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京城之外无饕鬄啊,瞧不起咱们山里人不是?”,他对这圣使虽是有些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而已,如今见了只是一个平常中年人,心里倒是没生出什么嫌弃厌恶,甚至边怜悯都谈不上,“今儿就请您尝尝咱们僰家私房菜,天下独一份儿,就不知公公您有没有胆量了”。
“呸!咱爷们怕过谁来!”,李炎面上虽是涨红了脸儿,心下却是格外地舒心。身为冯公公眼前近人儿,他不缺钱不缺权,唯一缺少的就是尊重了。毕竟是个残缺身子,大小官员虽是当面都得陪个笑脸儿,谁知道转过身去不会唾一口浓痰骂一句阉人。可这凌先生却是真心拿他作朋友了,主动拉着他胳膊不说,话里话外的可没一点顺着自己,那是拿自己当自己家人了。“呃!方大人,您给咱家透个底儿,若真是些蚂蝗蛐蛐儿啥的,咱家这就认输便是,可真吃不了那口儿”。
方三娘抿嘴一笑,这圣使倒也是直爽性子,“圣使且宽心,我僰家的吃食与汉人无异,只是寻些野味给诸位大人尝个鲜儿。不过我僰家的烹制之法确也有独到之处,一些作料也是山外难得一见的”,方三娘身为几万族人的一族之长,如今又是奉了官印的堂堂六品官身,与爱郞四目相对自有些女儿家的羞涩拘谨,但在同僚面前却是落落大方不输半分,见两人说得有趣,便顺着爱郎的话说下去,“凌郎所说的那几道我僰家私房菜,诸位大人怕是吃不得,还是不要试了”。
凌远与李炎那番争执,众人只当是闲话听了一笑而过,可方三娘说出这番话来,也不竟有些好奇了。
“哦?本官倒要看看如何便试不得了”,海瑞刚刚把一个大包袱扔给了吴中行,一身轻松地插进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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