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百姓们便也席地跪坐着,流着泪大口大口地吃着,大声地回应着。
“好!”。
“好!”……
在凌远惊骇的目光中,在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中,这位海大人竟是一口一口把红薯给吃个精光,竟然一点都不勉强,拍拍肚皮又大叫了一声好,接过茶盏高高举起,“诸位父老,饮胜!”。
“饮胜!”。
看着百姓们脸上的泪水,看着海瑞微微泛红的眼睛,凌远的心也似是被什么拨动了,有些热。这是几百年前的大明朝,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以上帝的视角评头论足,他们或许愚昧或许盲从,但却又是那般的真诚可爱那般地满怀希望,没有这样的他们,又怎会有后来的我们?便是这海瑞,传说中的那些又有几分作真?至少在凌远眼里,这一身长袍虽是朴素,却是干净体面不失庄重,又哪里是衣衫褴褛如乞儿一般了?两匹健马,数辆大车,因一句‘苦节自厉’后人便把自己的想象强加上去,如此一代代演绎下来便变得有些荒谬不堪了,好象不穷得揭不开锅就不足以佐证他是个清官,不瘦得皮包骨就配不上这‘海青天’之名一般。当知海家祖上数代为官,父辈中也有一人官至四川道监察御史,三人中举,便是其父海翰差了些,也是个吃皇粮的廪生,家中更有数十亩良田,在这个时代足称殷实之家了,若是真如传言那般,沽名钓益且不说,一个败家子的名头便要首先安在了他头上。
“方大人,请”,吃饱喝足,海瑞并未象后人所想或者说所希望的那样摸出几枚铜钱拍在案上,而是接过布巾净了手脸,众星捧月一般大步而行。
“苔花如米小,也如牡丹开。呵呵,凌贤侄倒是好记性”,大约是担心在衙门里候着的诸位大人等得心焦,海瑞没有再把手伸过来,凌远落后几步正低头检讨自己,不想那个声音又从边上传过来,“不想那日胡某随口吟来,贤侄倒还记得”。
“我认识你?”,凌远猛地抬起头,目光冰冷。没想到自己从清人那里剽窃来一首已是面皮够厚了,这里还有个更不要脸的,这大明朝的文人还真让自己长见识了。
胡天锡目光一冷,这次回乡倒也听说了凌远这个名字,想来海大人如此看中于他当是因了这首诗的原故。不过在家人口里这凌远是个胆小怕事没什么本事的,本以为在海大人面前贬损他几句以自抬身价,想他一个没依没靠的小秀才还不任自己拿捏,大不了过后舍他几两银子便是。却不想竟敢当面顶撞自己,狠狠瞪一眼过去正要开口把话圆回来,身边忽地传来一声嗤笑,“我与凌先生虽是少有交集却也时常得见,我怎地不知胡先生何时与他这般亲密了?敢问先生可知他家住哪里?那日又是哪日?”。
“凌家不是一直住在西市街么?你这话问得好生无礼……”,转头见是一个布衣汉子,胡天锡眼睛一瞪,“你是谁?还不退下!”。
“周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凌远不过一介秀才,如何能写出这样的佳句来?我早便不信了,今日才知果然是另有其人”,另一侧一个黑壮少年转头露出一脸谄笑,“还有更可气的呢,这凌远还曾当众赋诗一首,我当时便觉得耳熟,什么‘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对了,胡先生可记得下一句是什么?”。
“亏老先生下手!”,胡天锡见来了援手正听得解气,想也没想便脱口应了。
“亏老先生下手!胡先生原也知道。一个失了双亲的孤儿辛苦拉扯着弟妹,是何等的艰辛无助,若非众位乡邻和凌老先生同僚故交暗中帮衬,怕是他们兄妹早就冻饿而死了,那时候我怎地从未见过胡先生?真不知胡先生所说的那日又是哪日,胡先生你这般瞪着眼睛看他,莫不是还想着回过头来再如何整治他不成?”,那个布衣汉子横过一眼来,却不理会胡天锡似要吃人的目光,“陈大人虽远在叙州却也知闻凌先生兄妹孤苦,心生怜惜与诸位大人筹措银俩帮他们赎回了旧宅,凌先生一家也才有了栖身之地。凌先生感念朝廷恩德写下一副对子悬于中堂,‘十口心思,思乡思亲思父母;寸身言谢,谢天谢地谢君王’。莫不是这也是从胡先生那里听得?”。
“若是从胡先生那里听得,那定会是‘古月为胡,胡说八道胡天锡’了”,那黑壮少年摇头晃脑一番,显是对自己这下联颇为自得,“哦,对了,凌远方才为劝人读书还出了一副对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胡先生,这也是从您那里剽窃来的?当真是铁铸的面皮啊”。
胡天锡这时如何听不出这二人是一唱一和地贬损自己,气得面色阵青阵白,“你,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在这里,滚!”。
“滚?我乃四川总兵刘大人账前亲兵,奉命暗中保护大人,你让我滚?”,那少年摸出怀中腰牌在胡天锡眼前一晃,面色一沉,“我倒要问问这位胡先生,尔既不是官兵衙役也不是海大人家仆从,混在我等人里还牵了人家马儿,是想要于大人不利还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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