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焦尾桐木瑶琴卧在青藤几上,东方正襟危坐
今天仅有一个垂髫少女在家,但见她浅笑晏晏,绿衣款款,言谈之间,说是叫做丛云,询问之下,见东方谙熟音律,深通乐理,便授以指法,正是那天所听的一曲,原来叫做绿云出岫,一个早上,不过学了序章,教他试奏一回,东方欣然弹指挥弦,虽是指法生涩,音准差池,却听来昊风飒飒,席卷天下之慨,丛云花容敛敛,莫衷一是
又有一女送上饭来,不过一碗粟米粥而已,听丛云唤她緋云姊姊,身着粉裳,正是那天奉茶的女流,东方谢过緋云,喝了粥,独自危坐练琴
二女悄然离去,也不打扰于他
直到傍晚时分,序曲已是烂熟于心,东方这才离开蕉坞,出来望镇上走去,但见一人徘回街口,苦苦相候,不是符循又是谁耶,见到东方,忙上前拉了他的衣袖,联袂到了一家酒楼,那冽冽幡旗之上,写的乃是小观楼三个字,二人上楼择一隅坐下,跑堂见到符循,忙上前端茶倒水,也不多话,向楼下厨房喊一声,东坡小爷来也,楼下厨子一叠声应,刀版瓢杓之声响成一片
东方笑道,小爷好威风,好气派
符循忙起身连连作揖,愁眉苦脸,怅然若失,又似乎魂不守舍,六神无主
东方呵呵一笑道,但说无妨
符循这才说道,是那尉迟貅都,已携厚币聘帖上北山邵家提亲,原来那尉迟乃是湘南永州人氏,与仕宦豪门数世联姻,邵家老爷原是永州校尉卜迦正室邵氏的长兄,那小姐邵澜小时随父亲,兄长到永州去姑姑家小住一时,与那尉迟貅都也是儿时玩伴,如今玉人长成,那尉迟一朝偶遇之下,竟是大为倾倒,终于按捺不住,这才领数十家奴,逶迤而来,卑词重礼,以为求娶佳人,衣锦还乡
话说之间,酒菜盈桌,江中鲥鱼,山野雏鸽,都是地方名厨的拿手菜,东方逐一动筷,赞不绝口,又下数杯烈醴,犹自停不下来,符循自是喏喏嵬嵬,牛饮而已
酒过三巡,望那天色阴沉,凉风乱飞,俩人这才下楼结账,勾肩搭背,晃荡而去
此晨一早,两人犹在梦中,惊闻娇叱之声,大门哐地一声,无风洞开,符循大怒之下,也不披衣,抢出门来,但见那邵澜一身紫衣,披一袭红雲大氅,乘了一匹赤兔马,腰悬龙泉鸣霜剑,冷冷俯视,秋水涵冰,已然杀上门来
符循哼哼冷笑道,贫道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以气势汹汹,坏我门庭
那邵澜嘿嘿一笑,轻描淡写的一句,吾家阿黒何在,竟与之前霸蛮破门,兴师问罪的态势倏尔一变,殊莫知她性情心思,姿调万千
符循身着中衣,也无愧色,嘻嘻一笑说,那日我见它追逐一只野雉,不幸掉入恶人的陷阱圈夹,一只后腿竟遭活生生切断,我见他痛不欲生,气喘汹汹,一双狗眼望来,似乎在求我替它超度,我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成全于它,实在是,唉地一声长叹,似乎神色黯然,所有人都误解了他
邵澜竟不动怒,也是嘻嘻一笑道,那畜生胆大妄为,原是怪不得先生,不过听闻昨晚又一人乘那夜色弥漫,竟潜入客栈伤人,却不知先生可知
竟有此等事么,那还不赶快报告官府,缉拿凶犯
屋里还有一人,何不出来一见
东方仰天长笑,振袖轩举,从屋中踱出,青白眼色,睥睨众生
邵澜妙目流转,在二人身上滚了几圈,笑道,小女子打扰二位清梦,幸毋见怪也,两位何时有空,请到敝庄一叙,小女子扫阶倚门以望耶
东方拱手道,正要拜访,我二人随后就到
一言为定
邵澜勒转赤兔马首,打马扬长而去
符循眼望东方,意有相询,东方召来青烟,勒鞍上辔,便要出发,符循无奈,忙上了藏青宽衫,也将食中两指嘬嘴鸣哨,召来坐骑,原来是一匹散放林间的野马,浑身栗毛飘飞,似乎有一点矮小,还没有完全长开,倒也精神健旺,落拓不羁,符循也不用马垫缰绳,径直跨了与东方向北山方向而来,到了隅中巳时,已到邵家鸢尾山庄,但见漫山遍野的鸢尾花,金灿灿的飘浮在剑状翠叶海之上,符循啧啧赞叹,流连花海之中
东方扬鞭打马,那马一惊之下,倏尔窜出,符循怪叫一声,差点跌下马来
上到坡头,乃是偌大一个马场,数十匹高头大马散落在附近林下渠边觅食,又有十余条大汉围成一圈,坐在草地上,呼喝叫嚷,原来两条汉子俯身夺臂,正在角牴,二人气喘如牛,怒目圆瞪,疾走数匝之下,一声呜呜狮子吼,一条汉子飞出丈外,肩头着地,过来半天才哼哼唧唧爬了起来,见到坡头来客,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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