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仙逝,长夜漫漫,何以遣怀
次晨一早,二人带了渔网,便下酉江,行到凤滩水深之屿,撒网访鱼,哪知天网恢恢、鱼踪渺渺,竟是空空如也
东方索性除了衣袍,手持锐木潜水刺鱼
李樵江滩守望,稍感惴惴,忽听得泼浪乍响,东方早已钻出水面,矛头鳜鱼兀自乱摆,东方扣鳃取下,抛上江岸,李樵径去拾柴生火,剖鱼刮鳞,又在搁浅滩涂的荒舸上寻来一口铁锅,埋灶烹鱼
凤滩地处武陵山北麓,乃沅水支流酉江南下要津,本是杏花春雨鳜鱼肥的时节,不过盏茶时分,已拿获无数,东方不为已甚,上岸披衣
炊烟袅袅,鲜雾浮摇,正好大快朵颐
忽听得浑厚的山歌飘来
兹摩阿几家
家物样样有
有一双黄猪
日出放猪出
日落猪归家
一头未归来
它何不归来
去问放猪人
此地无美食
他方寻食吃
兹摩,乃南蛮部落君长尊称,阿几,君长大名
东方见来人乃俩条健汉,用滑竿抬了一个大瓮,迤逦而来,欣喜之下,得意忘形,唱道
此地美食多,何必去他方
来人一虬髯,一银髭,俩人放下瓦瓮,上前唱喏,虬髯客言道,二位河滩烹鱼,矫矫不群,好雅兴也
东方见他吐属不凡,仪表堂堂,便有几分喜欢,又见二人脚步沉稳,目光清澹,似乎有所为而来,也轻描淡写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萍水相逢,冒昧相邀,二位幸勿见怪
银髭客已将瓮塞揭开,登时酒香四溢,沁人心脾,又从衣袋中摸出几个碗来,抱瓮斟酒,滴水不漏
东方暗暗称奇
四人围塘团坐,虬髯客抬碗道,今日我哥俩在作坊取了新酿,正欲抬了归家,有幸见到两位少年英雄,实在是大慰平生,我哥俩先干为敬,俩人仰头一口气喝干了碗中烈酒
东方,李樵对望一眼,也是一饮而尽
片刻间,东方已知厉害,他自幼嗜酒如命,熟知天下各种烈酒,均未如这一碗之灔,之暗藏杀机,笑里藏刀,他一瞥二客,均是若无其事,知李樵酒量殊不宽宏,这个酒局二佬有备而来,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不愿落入套路,待银髭客斟上第二碗来,便抬碗抢先敬银髭客,李樵精明强干,焉能不知局面之凶险,亦寻虬髯客说话,妥为周旋
虬髯客亦不动声色,将计就计,把酒以敬李樵
李樵顾左右而言他,这鱼已熟,正好佐酒,也请俩位品评
众人以柳枝代箸,争相下手,一尝之下,均是赞不绝口,虬髯客捋须道,都说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是妙品
李樵分鱼劝道,这鱼体肥肉厚,性甚凶猛,用之强体魄,补虚劳,可疗肠风泻血之疾
髭须客忽道,听说有一邻村女子,痨病多年,偶尔喝了这鳜鱼汤,已大好也
众人拊掌大笑,抬碗以敬这鳜鱼
言说之间,酒过三巡,风卷残云,早已醉倒二人,虬髯客自恃海量,犹与东方斗酒,这酒国座次,在外人看来,不值一哂,殊不知在痴人眼里,重如泰山
东方心知今日遇到了饮者翘楚,个中雄怪,实在不愿与他决一死战,正在无措之际,忽见有几丛花草,开在身畔,仔细一辨,竟是善解酒毒的葛根花,淡蓝的碎花开的大大方方,东方暗叫惭愧,乘虬髯客扬颏对饮之际,口衔解酒花,漫漫啜饮
一来二去,两人竟痛饮数十碗之多,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禁均起惺惺相惜之意,东方拇指一竖,逊道,真乃酒国元帅也,在下不胜酒力,甘拜下风啦
虬髯客哈哈大笑道,江湖人称,丹霞雕客乃东方青龙七宿之首,今日初见,果然盛名之下、必无虚士
虬髯客负了同伴,洒洒然而去
东方忙摘了一枚葛根花,捻碎了压在李樵舌底,这才站起身来,突然间脚下踉跄,晕头转向,才知酒毒猛烈,痴根纠结,殊不易化解,勉上江礁,垂睑吐纳,化生真元
良久,极虚之所幽幽传来笙音,如妖蛇潜行,悄悄游来,吐信吃吃,血雾洇洇
这玉笙本是雅乐,秦公之女临虚吹奏,可通天外飞仙,今闻此音,当是有人意欲佻蛊,以摇其志,东方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事,轻送颔下,缓缓发声,音色朴拙,独步天籁
原来乃是一个青田石所琢五孔埙,有个小名唤作玉版,乃东方随身乐侣
一曲天龙吟,肃穆空阔,浑厚辟厉,小小妖蛇,闻风而遁
埙曲既发,破竹难收
果然妖氛骤起,又有笛声拦腰扑来,宛如蜘蛛飞丝,从天而降
龙象吐水,乱丝罗网,一埙一笛,鏖战正酣
蓦地篪声响起,东方好似胸口迎来重重一击,龙象离析如秋叶纷飞,东方浑然不觉
原来那篪曲竟是姑苏谣,东方不料竟得重温此曲,不忍加害,反遭暗算
玉版滑落,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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