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这是离魂症,又不是缺心眼儿!”
见劝不住,老汉倒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回了落脚的小院,不多时,用袖子拢出两钱碎银子、几十枚大子儿,悄悄塞给了儿子。
书不赘言。
吃罢午饭,又简单洗漱了一下,王守业就打着采买的名义,正大光明的出了张府。
之前他就打听好了,城东临近码头的地方,有一座水力磨坊——虽说要粉碎石头,肯定比磨米磨面难得多,但基本原理应该还是可以借鉴的。
于是离开张家所在的顺义坊之后,他就一路打听着寻到了城东。
和方正严禁的顺义坊不同,东城区的街道因是沿岸而建,又无城墙进行约束,故而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但这杂乱无章孕育出的,却是蓬勃向上的繁荣景象。
数百家商铺鳞次栉比,本就包揽了从生到死的一应所需,又赶上雨后初晴,十里八乡的百姓云集于此。
拎着筐的、挑着担的、赶着车的……
熙熙攘攘或买或卖,填满了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
尤其是那码头左近,杂了许多南腔北调的外地船工、货商,论出手大方的程度,还远在本地百姓之上,自然引得众多小贩趋之若鹜。
却说王守业仗着身大力不亏,在那人潮中几进几出,好容易才找到了传说中的水力磨坊。
可谁承想竟吃了个闭门羹。
细一扫听,原来这水力磨坊是城中几家粮商合伙修建的,除了满足各自的需求之外,也只承揽官仓委派的业务,并不对民众开放。
而城中百姓有需求的话,一般都是去柳家开的畜力磨坊,他家的主业是车马行,给人磨米磨面从来不收钱,只要把麸皮留下,给车马行的牲口当饲料就行。
这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悻悻的离开水力磨坊,王守业站在那喧闹的街头,正不知该何去何从,忽听前面不远处有人吆喝:
“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京城刘铁嘴儿的徒弟,要在咱们店里开新书啰!说的是太祖爷打天下的故事,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却是某家酒楼门前,两个肩上搭毛巾的店小二,正扯着嗓子招揽客户。
那刘铁嘴儿似乎是个名角,听说是他的徒弟开书,立刻有不少人被吸引了过去。
反正暂时没什么正经事可做,再说这酒楼里人多嘴杂,也能顺便了解一些风土人情。
王守业干脆也就随大流,走进了这名为‘迎滨楼’的酒家。
这迎滨楼分上下两层,此时楼下大厅里已经坐了六七成客人,加上刚招揽来的,几乎是座无虚席。
问清楚王守业并不介意与人拼桌,店小二就把他引到楼梯口附近,与另外两名散客坐在了一处。
花三文钱点了壶茶水,又要了一份干果拼盘——其实就是半盘瓜子、半盘花生,中间再撒上几个板栗——王守业就故作悠闲的竖起了耳朵。
此时因说书先生还未登台,大厅里熙熙攘攘的,多一半人都在闲话家常,又或是憧憬着一会儿的表演。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靠窗的三位‘侃爷’。
听口音,这三位都不是本地人,聊的更是天南海北无所不包。
“听说没?验粮楼那边儿翻了艘贡船,把一群老西儿给急的呦,就差抱着肥猪投河自尽了。”
“那是什么贡船?没听说山西还有进贡肥猪的啊?”
“还能是什么贡船,送祥瑞的呗!听说那头老母猪足有上千斤,怕不是都快成精了——老西儿们自己不敢吃,就当祥瑞送了过来,结果全喂了龙王爷。”
“这算啥,前阵子承德送来个大西瓜,那家伙,俩人都抱不拢!”
“那天见着的萝卜,比我还高出半头,就这,还都说是路上晒蔫了呢!”
“这小半年送进京的祥瑞,怕得有百八十件了吧?”
“不止、不止!上回那谁不还说么,这年头是‘祥瑞满地走、奇珍多如狗’!”
“要说今年也是邪性,不光地里的庄稼长疯了,连好些畜生都是一天一个斤两。”
“可不是吗!不过好像就咱们北方出这稀罕事儿,过了黄河该咋样还是咋样。”
“对对对!六月底,南京弄了几个麦穗当祥瑞,结果刚到咱们北直隶,调头又回去了——老百姓地里的麦子,多一半都比他那祥瑞强!”
几个侃爷说到这里,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王守业可没笑。
他心里满满当当就是四个字:灵气复苏!
其实之前听老汉说起地里的稀罕事儿,他就往这方面想过,只是后来先是得了裕王府的消息,又想出了发财的门路,就把这事儿给抛在脑后了。
可要真是赶上灵气复苏,自己这水泥还弄不弄了?
要知道小说里的灵气复苏桥段,可多一半都杂着天灾人祸。
而古代官府的掌控力、应对力,又远远比不上现代,以后真要是弄个兵荒马乱的,自己还做个屁的买卖?
一时正心乱如麻,忽听得外面‘哐、哐’锣响,紧接着有人扯着嗓子呼喊:“王守业、王守业!南新庄王守业、南新庄的王守业可在这里?!”
王守业恍惚了一下,才惊觉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忙起身向门外望去,可街上熙熙攘攘的,一时哪里找得到喊话之人?
于是他在桌上排出几枚大钱,匆匆的出了迎滨楼。
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王守业正要手搭凉棚四下张望,一个腰别铁尺的衙役突然越众而出,劈手攥住了他的脉门,嘴里叫道:
“嘿!老子可算是逮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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