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再也没有反驳,迎着风,淋着雨,他沉了脸,更加快了速度。“废品、废纸板、废塑料袋都装了三轮,盖好。”屋里的钱二老婆也沉得住气,大有将军风范,临危而不乱。钱二忙,忙得恨不得生出个三头六臂,一直弯着蛮腰,难有回老婆一个字的功夫。
……
钱二的身影突然消失在风雨中。
停电了。
四下一片漆黑。
黑夜里有无数诅咒重复。
“这鬼天气?”
“这天气预报,又不准,这回。”
“这电停的,凑什么热闹?”
“这市场早该垫高一些,看这水?都进门了。”
……
钱二老婆似没了电的大喇叭,整个市场再听不到她的宣泄。黑夜是否抓住了她的小辫子,对了,她怕黑,黑夜的黑。没有灯的黑夜她最怕。
启航又望了望窗外,翻了个身捂住毛巾被睡了。
一道闪电把黑夜划开了个口子,梧桐树在风雨中舞起庞大的身躯。枯枝弱叶用最悲壮的方式展示离别的苦,也是撕心裂肺的喊,更是直白无力地落叶飘。离开母体的失落是难书的断章,可现实很是无情,不会再续美满团圆。不关风雨,现实就是这样。现实其实很残酷,在大自然面前,人和动物都会迎接唯美的洗礼。
天刚亮,打扫卫生的老李便将散落在四处的枝技叶叶打扫进梧桐树下。
梧桐树抖了抖枝叶上的雨珠,它自我感觉还行。有了雨水自己更能多汲些营养,当然还有养育的枝枝叶叶,它们是融有情带有义的。它又挺了挺身子,小市场的一切尽在掌握中,它很自信。
遵巡特有生活节奏的小市场人群,是为了幸福的生活而时刻奋斗着。这也许是特定环境锤炼出来的一种最值得骄傲的生活方式。平凡是美,劳动是美,追求幸福也是美。
当早晨别了有故事且有梦的夜,伸一个美妙且有希望的腰时,小市场热闹起来。
拉着各种新鲜疏莱的三轮大军很是壮观,进水果的黑小痛快地抹了一把雨水,不过也有刚出的汗,能干的他对待汗特别粗暴,一把把它们不留情地甩在地上。
放了车,他很是忙活,手脚麻利的很,把水果打扮成未出阁的小姑娘,惹得所有顾客喜欢。虽然他的摊位很不理想,正在中间,前面来的顾客被拦,从后面来的却又被截,天时地利全都挨不上边,若是别人早就干不下去,或改行,或转让。叫人奇怪的是,黑小的水果摊格外兴隆,顾客好似认准了他,无论从前面过来的,还是从后面过来的,都直通通地冲着他家的水果摊。一天到晚,黑小总是笑哈哈地,透着一股朴实的憨劲。
黑小前面的大块头很是不爽,见到顾客看也不看自己的摊位便直接过去,心里不是滋味。“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他哪里是火力壮?分明是财气旺?当初,安排摊位时还不如把他弄得离自己远点,他的点太正,自己的财气被他夺了。”大块头再看看自己的摊,自家的水果一个个蔫头耷拉脑袋,他暗自生气,一跺脚,溜到远处一支接一支吸起闷烟。
把肉案上排满了新鲜排骨的李四很忙,叫他忙人李四一点也不为过。路过的每一个顾客都会得到他的亲切的微笑。这种笑很实用,在他的热情下很多顾客自然驻足。“婶,这块好,炖得香。”
“叔,来块,排骨鲜着呢!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吃哪补哪!”
“哥,工作累,压力大,上有老下有小,身体最重要,有了好身体才能多挣钱,多买些排骨炖了,对身体好!”
“姐,炖排骨可是真好!既营养又养颜!”……
钱二他妈人高马大,话也响亮。“后坐有吗?”
“有”
“来十斤,炖粉条,包饺子。”老太太爽快。
李四手起刀落,一长条肉应声而离,只不过不全是后坐。后坐只是他的噱头,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人人都要后坐,那别的地卖给谁?”他想。
“后坐,我要的是后坐。”老太太有点不高兴。李四只是虚心的一笑,把肉来称上一放。“十斤三两,就算十斤。”
老太太高兴,沾了多大光似的高兴。
其实,李四切的肉也只有十斤多,不是多三两,而是仅多半两。那二两半只是口头上的多,口头说说罢了。
天亮了,经常出没于梧桐树下的那只狗来了。这次与往常不同,它有些反常,它用一种很反转的态度站在树下,它站了很久,没打算走,没寻找吃食。它变了。呆立着。
一个极其夸张的狗站在树下,恰似落水狗的形象,却有伫立的诗意,其实更胜人类所表白的远方。
是昨夜的风惊了它的内心?叫它有了悔意?是咋夜的雷声?唤醒了它的感恩?是昨夜雨?淋去了它身上积了许久的无知和虚荣?
雨,清洗出它的善良和感恩,裸出它内心的美,忠诚的美。风,吹尽了它以前的不通人情,不懂事理。也是昨夜闪电,化作它的指路明灯,为它指明了方向,它坚信要走一条与以前不同的路。
它像个失足回头的浪子,依偎在梧桐树上。梧桐树用肥大的手掌欢迎,像母亲样热情。
一只狗终于知道了感恩,它懂得了去做,怎么做。梧桐树更有它的包容,它有容乃大而永恒于世。其实,动物和植物的交流也是很简单,它们相伴已融。它们的相伴很简单,没有复杂的目的,简单得让高等动物人类无法理解,更无法复制。
钱二的老婆恶狠狠地训着钱二,她手里拿着那双心爱的高跟鞋,圆头、白色、却失了光色,昨夜的雨水把它糟蹋了。“这么大的东西没看到?长那眼管什么用?吃得时侯比谁都管用。”
钱二没反驳,低着头拾掇起活来。
钱老太太拎着肉过来,见儿子又受委屈,直想为儿子出口气。“有话好好说,屋里说,男人呀!你要在外面给他留点面子,你给他留面子,他就会给你面子。”
“就他干的事还值得留面子?”她没给老太太情面。
“回屋说。”老太太又是挤眉又是弄眼,一把把钱二媳妇往屋里推。“芹,好说,回头我好好说道说道!”
“嗯。”钱二老婆没多回老太太一个字。
高芹,钱二老婆,小市场的名角。
钱老太太,钱二他妈,现阶段跟着二小子过,平常是一把好手,在家里是保姆兼长工,别看形象威武,在高芹面前却矮半截,谁叫自己的儿子是上门女婿?高芹妈更是把好手,一天到晚只认闺女好,闺女做得一切都对。在钱二家,钱二勉强算得上个配角,钱二妈,高芹妈二人合起来也顶个角色,那高芹绝对主角,家里绝对以她为中心。有时侯,钱二和他妈以及丈母娘三人合起来组团,才能凑和成配角,三人却是各有算盘,主次随时调换。
呵呵,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在小市场里徜徉。钱家的吵闹也只是小市场的调味品,像他家经营的调料样,终归不是主食,更不是小市场的重要事件。
管市场的瘦领导倒背着手,四下巡查。他正事样的严肃,口音偏女性化,略有太监的音。
“中午坐会儿,有要紧事!”他冲启航使了个眼色,启航点点头,他知道饭桌上是领导传递消息的最佳途径。虽有一些不情愿,怕是领导打饭的主意。也难怪,市场这么多年了,自建房的占地费不少掏,该交税时交税,该交管理费时交管理费,“有什么要紧事,不会随便找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又花一百多吃顿不该吃的饭?”他想。
“有好事!”瘦领导补充了句。
“好事?”启航虽有疑问却又接着回。“行,好事!领导肯定想着咱呢!那中午等着你,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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