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蜡烛的光线,王顸终于发现那个抱着小王爷的侍女,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是眉眼周正,举止端庄得体,气质果然不凡。
牧耕道人一身青布袍服,头发高高地挽在头顶,越法显得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此人,属于鼻若悬胆的那一类面相。他慢步上前,半蹲在胡床前,拉过安郡王的手腕,搭指切脉,仅仅片刻,就扭头朝向庾常侍,缓缓说道:“脉浮,紧,身大热,此为表症,不过是偶感伤寒而已,宜发汗解表,煎一碗桂枝汤,喝下去,再佐以热汤面,加些苦酒麻油调和,也就渐渐安稳啦。”
苦酒,就是后世之人所谓的醋,麻油即是芝麻香油。这些,王顸都能听懂。
在他的前世,在他供职的江北县税务局,男女科员们在生病的时候也常常去看中医,回到办公室之后,也会继续讨论手里那张中药方子。以王顸在法学院硕士毕业的智商,药方子里面那些名词,私底下搞清楚并不难。
然而,庾常侍却像是不懂了,断声喝道:“好你个阿秃驴,这般无用之废话,你还要说多少?拿你的秃驴脑壳想想,这驿站地处边境,此刻又是夜间,到哪里去寻桂枝?谁能配齐你开出的方药?”
王顸一听这个,迅速改变了刚才对牧耕道人的一丝丝好感,暗想,是啊,常侍大人说的在理,你这不是故意为难人?难怪那位被誉为民族魂的大文豪,一生最信不过的就是中医……
道人却不忙,缓缓地说:“常侍大人有所不知,这桂枝汤,乃是桂枝加生姜、甘草、大枣而成,生姜大枣本是灶间寻常之物,若有此二物,也就不难,不妨传那驿丞进来问问便知。”
庾常侍十分不耐烦地对着门口一挥手,道:“传驿丞!”
牧耕道人踱步到庾常侍面前,拱手施礼,说:“常侍大人有所不知,贫道前来途中,桂树随处可见,此刻派一兵士前去砍一枝回来,也就足够用了……”
庾常侍未答话,因为他看见驿丞已站在门外,就问:“姚德成,你这驿站之中,可有生姜大枣?可能找到桂枝甘草?可能够按这秃儿之意,为安郡王配齐一碗桂枝汤?”
没想到,姚德成说:“此事,问问厨役下人便知,可是,我那一干下人都在库房之中,不得擅离半步,没有大人之命,小人我哪敢谮越?”
“谮越!?你也配谮越二字?”庾常侍不耐烦地一挥手,命令道:“带这道人前去问话,驿丞留下,我有话说。”
话音刚落,白日里跟随庾常侍的两名武士就出现在门槛之外,牧耕道人就跨步出去,由两名武士带去问询厨役下人。
没有命令,姚德成自是不敢跨过门槛,庾常侍说:“那阿秃刚才诊病,还算在理,不过,我看重的是品行,你和他早有交情,如今可有把握?”
姚德成略略抬头,又低了下去,道:“高祖爷蒙难之前,建业城外已无出家人的容身之所,他逃命回来,曾在驿站小住,医得贱内风寒之疾,算是结下渊缘……”
“嗯,”庾常侍像是不想听这些,他打断了姚德成的话,问道:“我是说,那秃驴会不会心怀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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