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哲学家说,灵魂是由热元素和冷元素组成的一部分。王顸在“吱扭、吱扭”声绵延不绝的马车上,突然就联想到了这么一个荒谬的问题。难道,人活着,不是感觉到冷,就是感觉到热?
脑子里瞬间出现的“热”和“冷”,让他感觉时空异常错乱:明明我的手和脚都是冰冷的,可是,此刻,为什么又让我闻到一股子热浪扑鼻般的气息?
如果一个人,活在世俗之中,如果他还想活得舒心一点,那么,最好远离哲学家写的书。你想啊,一边是芸芸众生柴米油盐医保房价职级升迁的世俗生活,另一边却是哲学家天马行空般高贵的精神世界。本是互不相干的两条河流,硬要扯到一起去,怎么可能?
眼前的光线有些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又像是有尖锐而且生硬的东西,正在急切而又有节奏地敲击在更坚硬的什么地方。曾经,哲学家是王顸自懂得人世疾苦十多年来内心世界里唯一羡慕与神往的职业。此刻,他已经顾不上哲学家与灵魂的问题,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这是身在哪里?刚刚从哪里来?片刻之后又要往哪里去?
不过,能够确定,眼下,他正歪坐在一辆马车上。确切地说,他正不怎么舒服地坐在一辆马车的车棚里。
三匹臀部浑圆的黑色骏马,拉着一辆锦幛低垂的飞檐雕梁棚车,铜铃声时而整齐时而凌乱,从车轴的转动声中能感觉出前进的速度还算可以,足以让牵马之人一路小跑。三匹骏马正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虽说是骏马,但与凡马一样气息怪异。
马的身上出了汗以后,那股子难以言说的气息,就是他从小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我还能辨别气息与味道!我还能回忆起过去的一切!王顸在心中略感庆幸,这是脑子里备份的那一部分记忆正在恢复的征兆。
散发着清淡的桐油气味的车棚子在微微地晃动,总有一点点缝隙让他看到时断时续时明时暗的外面。
三匹骏马体形健硕,油黑如漆,蹄声清脆,步履整齐,应该不是寻常百姓人家所能饲养得起的娇贵之物。
如此不凡的三匹骏马,拉一辆硬木雕梁彩绘棚车,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能够享受到的待遇。
三匹马的左右两边,相距三尺开外,又是两队身着了精美铠甲的兵卒。土红色的牛皮铠甲上面,横平竖直地缀满了一寸半见方的铁甲片,远了看像是鱼身上的鳞。
王顸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摁了摁太阳穴的两侧,瞬间的清醒让他想起,如此形制的铠甲,大概就是被后世的历史文物学家称为鱼鳞甲的物件儿。
看那铠甲的样式,分为上下两件,如同后世之人一件摄影马甲配一条阔腿运动裤。铠甲的上衣略长,差不多能完全盖住紧绷绷的屁股蛋子,这是军事防御的需要。兵卒的腰间束了两指宽的牛皮带,显得十分麻利。牛皮带上的铜扣,同样是花纹精美。由此精湛的铸铜雕琢工艺的水平来判断,此刻应该不是特别上古的年代。
兵卒的个头都差不多,尚算得身材挺拔,只是体形偏瘦。头上佩戴铁铸的兜鍪,脖子的后面和左右两面,则是寸甲连缀而成的顿项。王顸对这些基本常识并不陌生,他在京城求学期间,那所在国内尚算得前三名的顶级大学的图书馆里,分门别类地保存着不同年代不同领域的历史研究的文明成果。著者简介告诉王顸,有些书,差不多耗尽了一个人大半辈子的心血,但从借阅记录上看,那些书竟然自入库以来,仅有他一个读者。
如今,更让他没想到是那些无用之学,竟然也能在此刻派上用场。
如此从头到脚地全副武装,这是要去哪里作战?
难道,前面会遭遇生离死别的埋伏?
由兵卒身上的铠甲来判断,此刻属于冷兵器时代是毫无疑问的了……王顸想让自己的呼吸慢一点,先看清形势再表明态度,这是江北县税务局的冷酷现实让他体验到的处事原则。
不过,兵卒们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既不像是刚刚打过胜仗,更不像是刚刚打过败仗。曾经,在王顸看来,兵卒与将士们存在的意义,要么打胜仗,要么打败仗,如果不去准备一场战争,还活个什么劲?
兵卒的步伐与三匹骏马一样整齐,脚上的暗绛色牛皮战靴虽然已落满尘土,却也能看得出皮革边缝上崭新的刀割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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