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三章 谁知古是与今非,闲蹑青霞和翠微。(2 / 2)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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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心思缜密,眼珠一转问道:“不是十五个字吗?你怎么说是十三个呢?”

“是十五个吗?”独臂老人捻着手指又算了一遍,“是十三个呀。”义方和老太婆这才发现他用右手数到五时,紧跟着左袖子动了一下。

走在华山的山路上是又黑暗又阴森,三个人虽是武功不凡,可四下都是悬崖峭壁,再好的武功也无法施展,还多亏有这几束火把照着脚下,摸索着涉溪越岭向上攀登。

三人正顺着盘山道搜索着,隐约从上面传来如泣如诉的琴声,“当心呀!那上面闹鬼。”独臂老人心有余悸地低声说。

“前辈,您怎么知道?您来过这里吗?”义方将信将疑地问。

老人指着上面漆黑的石屋,颤音胆怯地讲道,“十几天前,我带着空掌帮的弟兄夜里经过这里,借着火把的照亮看那石门上刻着毛女洞的字样,我还和他们开玩笑说,浑身长毛的女人不可爱。可没等我说完,一阵阴风吹来,火把全都灭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毛茸茸胖大大的围着我门身边徘徊,动作极快,在这人的脸上摸一把,在那人头上蹭一下。当我们重新点燃火把,大家全都变了样子,有脸上被涂得五颜六色的,有被鬼剔头的,有少眉毛缺半撇胡子的。可把我们气坏了,本来我们就是带着气上山的,一致同意抓住那怪物,弄死它。这时,前面的平台上响起琴声和鼓声,我们想它准在那里,应该是个人!谁见过野兽弹琴打鼓的。”

“到底是人还是鬼呀?”老太婆下意识地抓紧义方的袖子。

“老姐姐,你害怕啦?嘿嘿,我们顺坡爬上去,在平台上先是远远地看到三点鬼火,一闪一闪的,挺瘆人,但我们人多不怕。走近了看清是香炉里香头的光亮,这就更放心啦,一定是人啊。三十几号会武功的大男人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就拿火把一照啊,你们猜怎么地了?”

“怎么地了?”那一老一少同时问道。

“吓死人啦!两个绿毛怪物正坐在石头上盯着我们呢。那个胖大的长毛怪还拿起把笛子呜呜地吹着,那调子听起来起初还是清清爽爽的,可入迷后似山呼海啸,雪崩倾下,巨浪拍岸,顷刻间震得人五脏六腑乾坤挪位,头昏脑胀四肢瘫软,我们都跌倒在地就等着怪物来吃了。火把落地的余晖中那两个绿妖忽地一闪,从我们头顶飞过,径直进入石屋不见了。我们半天才缓过神来,再不敢造次,撒开腿快步离开。嗨,就是因为在这儿伤了元气,后来北峰决战中吃了大亏。”

这奇遇听得婆婆高度紧张,恨不得躲在义方的背后去,两只眼睛不住地向石屋窥探,“大叔!是这声音不?”一声尖叫是心底里的寒战。

“是,老姐姐,看把你吓的,都差辈了。你比我强,那天我都吓得叫奶奶啦。”老头子虽然也很害怕,可仍不忘调笑几句。

义方人小鬼大,并没有像他们那样恐惧,倒是激起了猎奇的欲望,“走,我们上去看看。”

独臂老人是亲眼目睹过的,摆动右手把头紧摇,“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我可不去送死啊,还想留下这条命和师兄争铁掌帮帮主呢。”他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怎么说都不起来。

义方无奈,留下独臂老人在此等候,摸黑蹑手蹑脚地前行,还带着既怕得要死又好奇得要命的婆婆。

上了山坡,前面高台上真有三个亮点在呼闪呼闪地跳动着,“那是鬼火吧?”

“那是香头。”义方拉紧冰凉的小手,生怕她一个踉跄摔下去。

“这琴声好凄惨啊,我害怕,咱们回去吧。”义方好是奇怪,原本苍老的声音怎么变成清脆的颤声了,还夹杂着欲哭的哀求。

“是够悲的,快到了,你看,那石头上坐着的是它们吧?”义方从腰间不由自主地抽出紫玉笛,攥在手里心中总算有些寄托。

婆婆见到黑暗中的影子,贴着义方更近了,“你看!真的不是人,是绿毛的妖怪。小孩子,我们运气太好了。今天不是两个,还有两个白毛的。”他俩蹲下身子屏住呼吸,生怕被妖怪发现。

“既然来了,就过来坐一坐吧。”寂静的夜空里划过女子清脆的招呼声。

相应的是这边的尖叫,“妈呀,女妖怪说话啦!”

义方手快,一把抓住拔腿要逃的老太婆,“既然来了,正好过去看看。”

待他俩怀着忐忑的心情靠上去时,义方的心首先落了地,那两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正是日前在叉道口遇见的那两位,曾拾起的药篓子还在他们脚边放着呢。

“小伙子别怕,快带你奶奶过来歇歇脚。”瘦高的老汉向里面挪出位置,见他们小心翼翼地坐下,便继续听那两人抚琴击鼓。

义方逐渐适应了这漆黑的环境,壮着胆子仔细端详,两个绿发及胸的怪人模样并不狰狞,男的胖墩墩的总是咧着嘴在笑,和蔼可亲;弹琴的女子更是楚楚动人,眉目清秀。

矮胖的老汉不声不响地把身旁的藤篓子递过来,“山果,刚摘的。”他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婆婆几眼,不知为何马上低头忸怩地卷着衣角,却不甘心又偷偷地瞧过来。

一曲古乐在哀婉中嘎然而止,女子伤心地幽幽叹息,细语柔软地吟出,“谁知古是与今非,闲蹑青霞和翠微。箫管秦楼应寂寂,彩云空惹薜萝衣。”

瘦高老汉感慨地安慰着,“仙姑,莫要伤心,比起那些殉葬骊山的姐妹你是幸运多了,又遇高人指点,饥食松柏籽,渴饮清泉水,不食人间烟火,不与世俗相浊,纵身离地如青烟,扶摇弄琴醉人魂,传到你这代过着神仙的日子不是优哉游哉吗?可惜,这松籽将青丝染成绿髻。喂,陶太白,你说今日我们巧遇仙姑,真是不虚华山之行,下山后多采些松籽,即省粮食又染了头发,你说呢?”

他见矮胖老汉并未听他说话,正在朝婆婆那边眉来眼去,“太白,你听我讲话吗?老毛病又犯了。”

“尹子虚,你说什么?”对方这才缓过神来,发觉同伴在和他说话,可朋友摇着头不说啦。

“古哥,再给客人们加些泉水,怕他们吃多了松籽油大上头。”男子捧着瓦罐挨个把杯子满上。

“咦,小鬼,你也会吹笛子吗?”绿发男子嘴角上翘得更高了,回头对女子新奇地说,“俏妹,这孩子也懂得音律。”

“是吗?古哥。”她那好似会说话的美目,上下打量着义方,“这孩子骨骼俊朗,龙睛凤颈,略有伏羲之相,非等闲凡俗之辈,不知他的笛艺如何?孩子,你给我们吹上一曲好吗?”听得如此美誉,被夸赞的倒是没什么,他身边的婆婆却听得脸颊发热,心儿美滋滋的。

义方不是矫揉造作之人,爽朗地答应一试。一曲《梅花三弄》是他最得心应手的看家本领,曲调悠长,叠叠激荡,比几年前扬州夜泊时的技艺不知要强过多少。

瘦高的老汉带头赞许道:“好!曲子好,吹得也好。”绿发女子未出声,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咧嘴的男子可见是个直肠子,率真直爽的很,“吹得只能说是当阳桥头三声吼,唬唬平常人还过得去,可要是像赵子龙长板坡来个七进七出,豪气冲天,淋漓尽致,还差得远呢,尤其是你那二弄中误入了水调。”

他看义方有些困惑,和蔼地要过紫玉笛横在掌心里细看,不禁惊喜地连连咋舌,“噢,你这支笛子是杨玉环的紫玉笛吧?没想到它流落到你的手上。这是一支多情的笛子,张祜有诗云‘日映宫城雾半开,太真帘下畏人猜。黄翻绰指向西树,不信宁哥回马来’。”

琴旁的女子责怪他说:“古哥,不要在孩子面前学张祜胡说。”

叫做古哥的这回是放声大笑道:“俏妹说得对,张祜那是戏言,不可信,但这笛子却是极品,小鬼,我能借用吹一曲吗?”

看义方大方地点头,他毫不客气地持笛于唇边,运气输力,一支玉笛吹出千丝万缕、千差万别的情感,奔涌时像大海惊涛,柔婉时若流水缠绵,激扬处似鹰击翱翔,沉稳处如大山磐石。

他愈吹愈加感情投入,义方听出此人内力浑厚,正用意念和真气控制着气流舒展流畅,使聆听之人皆被困在旋律之中,其悲切则声泪俱下,其高亢则欣喜若狂。吹到得意处,男子竟然玩耍笛子旋转掌上,不用口鼻之气,全为随心所欲支配山风进出于笛管之中。

旁边的女子抚琴附和,一阴一阳,像两只飞燕比翼齐飞,高低顿挫,追逐衔接,绝无纰漏,恰到好处。

突然琴声出人意料地奏出一个破音,曲子即刻到此为止。“俏妹,你是怕我把这笛子吹破吗?”

“古哥,你没听见百尺峡已经有石头滚下来了吗?还好,没有落到地上。你已经达到穿云破石的精妙之处了,再吹就要入破笛碎啦。”

男子将笛子交还给义方,“这可是难得的宝贝,这样的笛子应该不会入破的吧?”

“古哥,俗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紫玉笛也会有瑕疵之处,你贯入真气若笛管不能承接圆满,必毁了这尤物。”那男子听她说得有理,投去钦佩爱恋的目光。

“小鬼,看你内力尚可,支配笛子注真行气应游刃有余,得心应手。切记,不要倾尽全力,以免毁了笛子。若他日能以笛音为防身利器,也不虚今夜巧遇。”

那一直腼腆的矮胖老汉欲说还羞,不吐不快地问道:“小伙子,你们深更半夜的要去哪里呀?”

“我们进山来寻丢失的小熊。”

瘦高的老汉皱起了眉头,“华山这么大,山高谷深,夜黑风高,你们到哪里去找啊!”

义方刚要说我们尽力而为吧,矮胖的老汉抢着问:“小伙子,然后你们要去哪儿呢?”

“去洛阳,有公务在身。”义方如实回答。

老汉偷眼瞄了婆婆一眼,“然后呢?”

“然后,回长安交差。”

“哦。”他若有所思地盘算起来。

绿发女子拨动琴弦,随口唱来,“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洛阳是个好地方,繁花迷眼,鱼龙混杂,孩子你要心明眼亮啊。”义方谢过好意,又问明上山之路就此告辞。

望着他们的背影,矮胖的老汉突然下定决心说:“子虚,我们先不去衡山啦,嵩山离得更近,先看看居于中央、左岱、右华,为天地之中的嵩山,还有那慕名已久的启母石,如何?”

瘦高的同伴摆出一副极为赞同的表情,凑近了补充道:“太白,此言极是。大禹的原配看不看不打紧,要不顺道再逛逛洛阳,牡丹花要开了,观赏的男男女女一定很多,指不定还能巧遇刚才的妹子。那正应了李禹锡那首‘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再促成一段姻缘佳话,岂不最好?”多亏此时月亮藏到了云层里,天黑得让人眼拙,否则你若看清那矮胖老汉的脸啊,红得像新娘子的盖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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