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 先天阴阳伏羲定,后天乾坤赖修行。(1 / 2)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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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走到贵溪,雨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飘丝了,孩子们耐不住憋闷,卷起半个帘子让外面清晰的空气透进来,望出去一路是红砂的岩体,山色空蒙,峰峻石奇。

经流口潭渡过信江,这江水一路蜿蜒辗转在这里兜了个大湾向西流淌,奔腾七百里入鄱阳湖。

可如今脚下的江水只能用窄窄的一束形容了,岸边的平底渡船横七竖八地躺在光秃秃的沙地里。

车夫牵着马儿下到河底,走在这曾经是波涛汹涌的河床上,让人不经意间生出莫名的感触,天道不测,造化弄人。

上得对岸,远远望见东南方向横卧一座赤色高山,如神龟问天。车把式指着那山说:“那是龟峰,从前这里是望不到尽头的花海,那盛开的郁金香红的、粉的、黄的、白的、橙的、五彩的,艳丽得叫人睁不开眼睛,完美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连皇帝都赞不绝口,称花名贵,这才有了这地名贵溪。”可眼下这旱得连个叶子也寻不见了,地皮上零星支楞着去年的枯枝。

往西走出两里,北面天边显出一道长虹高悬在半空,只是那不是五彩的,而且石头堆积的。它又似城门,是通向灵霄宝殿的天门吧?也像门扉洞开的神道,不知这门后是九天还是地府?

“那是仙人桥。”车夫笑着说与他们。

进了县城,这雨又下大了,乌云卷挟着雷声从西天翻滚而来,看路旁有一家名为“五福”的侯馆便落了脚。

五个人用皂荚洗过头脸,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再看天已经全黑了。小义方透过支起的窗户,看着外面风雨摇曳的树影甚是无聊,手里拿着一段皂荚把玩着。

突然,门房方向传来拌嘴声,他好奇地寻声赶了过去。在客栈的门廊里店主人和一个乞丐正争吵着,好像乞丐乞求店主要睡在廊道里。

“你不能睡在这儿啊!我还要做生意,万一你出了事,我可就倾家荡产了。”

那乞丐听店家这么说很是生气,瞪着眼睛嚷着,“我还能死在你这里呀?你看这瓢泼大雨,让我去哪里啊?”

“我不管,快走。”店主往外推搡着。

义方长这么大,还头一回看到这样不通情理的人,义愤填膺地把那皂荚射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打在麻木不仁的手腕上。

可把这人疼得哇哇大叫,回头看是个小孩,龇牙咧嘴大声吼叫:“这是谁家的载里?”被这一叫,呼啦从各屋涌出许多住客,围拢来问是发生了什么?

店主气急败坏地指着义方喊道:“这个没教养的载里打人!”

“你出言不逊,还想长点记性吗?”小义方站在人群中央大义凌然地挺着胸脯,“你就是不对,这风雨交加的黑夜你让他去哪里呀?孔圣人云‘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还有我师娘说过‘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你怎么没有一丁点儿的同情心呢?”

这孩子有模有样的一番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尤其是那句师娘说的更是逗人,有人抿着嘴笑着说:“那不是你师娘说的,是刘皇叔对他儿子阿斗说的。”众人都指责店主太势利了,不通情达理。

人群后面传来一声呵斥,“义方大胆,怎能说伤人就伤人呢?”一见是师父来了,义方缩着脖子不敢再出声。

秦爷接过德儿手里的跌打药酒,一面给店家揉着,一面赔着不是,三言两语把气给人家消了。

随后取出铜钱交到店主手里,指着那气哼哼的乞丐说:“这位朋友的房钱我付了,请店主给安排一间客房好吧?”

店主虽有怨气,但看是个孩子,也不好计较,再看到手里的铜钱给得只多不少。便点了点义方的鼻子,转身安排房间去了,老乞丐自不必说向着秦爷再三感谢。

老乞丐住进客栈以后,他的客房变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四个孩子围着他说天道地,海外奇谈无所不有,妖魔鬼怪骇人听闻。

励儿盯着老人突然惊呼道:“我认出你了,你不是在信州衙门外跌了个大屁墩的那人吗?”

“我们早就看出来啦。”逍遥和德儿互相对看了一眼。

老人仰着头笑道:“看出来了,不瞒小几位,我叫王金,许州舞阳人,志在四海,浪迹天涯。”

逍遥神秘地问:“你那里合脚又是跟谁学的呢?”

“你也懂得潭腿嘛?此腿法快速屈伸,刚劲威猛。练武之人,练拳不练腿,如同冒失鬼,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潭腿四只手,人鬼见了都发愁。”

老乞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垂手起式,抬手踢腿边练边说,“一路顺步单鞭势,二路十字起蹦弹,三路盖马三捶式,四路斜踢撑抹拦,五路栽捶分架打,六路勾劈各单展,七路掖掌势双看,八路转环剁子脚,九路捧锁阴阳掌,十路飞身箭步弹。截、弹、蹬、踹、勾,发腿与裆同,十路潭弹腿,每路八个组,一去练两对,回来又四组,一组分招法,上下齐发功,铁锁链孤舟,双峰抱岳中。”看这招式单腰摇曳,身法传神,刚柔互用,弹韧相兼,威而不猛,柔而有力。

这老人行动如槐虫,身活似龙形,闪如轻风退拔刀,蹿高纵远赛狸猫,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形腿似钻。全无人前的邋遢颓废之气,活脱脱一位大隐于市的武术大家。

“太山不可丈尺也,江海不可斗斛也。”不知什么时候秦靖立在门外,向老人投来敬佩的目光。

大家又相继坐好,秦靖自报了家门和四个孩子,老人闻听也是大加赞许,毫不隐瞒细说身世,“我王金,师承潭家沟,练成了十路潭腿。师父收我们师兄弟四人,分别是儒、兵、商、丐。我此次南下就是想会会这江南六个菩萨,怜悯菩萨希运、诚信菩萨齐安、具足菩萨维谅、忍辱菩萨灵佑、智慧菩萨昙晟和绵州活菩萨裴休。我先去了杭州盐官海昌院,拜访诚信菩萨齐安,不巧大师不在寺中,据座下弟子义空、道昉讲,大师邀华阳真人施肩吾去了杭州。齐安大师原是皇族后裔,其实是不会武功的,他从师马祖道一,在五位出家的菩萨里辈分最高,声望最大,现已近九旬高龄了。排在其后的是北宗包山维谅,是其他三僧的师叔辈。我为此去了太湖西洞庭包山寺,又不巧维谅大师去洛阳讲经未归。这才来到信州巧遇洪州的观察使敬昕,说心里话,对敬昕的人品修为、为官处世我是无比钦佩。”

“前辈,下一步你准备去哪里呀?”秦靖探身问道。

老人未加思索脱口而出,“去黄檗山拜访怜悯菩萨希运。”

秦爷笑着摆摆手说:“不必去黄檗山了,希运大师过几天要去百丈山参加法事盛会,你若去黄檗山就又扑空了,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百丈吧。”

老乞丐侥幸地叹道:“哎呀!万幸遇上你们,否则又失之交臂了。”

第二天,雨终于停了,可万万没有想到,最结实的励儿病倒了。

秦靖出外找来郎中诊治,看过说问题不大,只是偶感风寒,抓了一付药喝下去,励儿出了身汗便昏昏睡下。

吃过午饭,看大家呆在房里百无聊赖,秦爷提议几个孩子和王金出去走走,这里由他照顾,还拿出刚从街上买来的衣裳送给老乞丐。

几个人出了店门,这贵溪不大,三面被水围着,信江在城南兜了一个大湾,整个县城被套在里面。

这里是东西交通要道,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蛮多的,尤其是道人比别处多了不少,可能是离道教天师道正一派主庭龙虎山很近的缘故吧。

老乞丐已换上秦爷给的新衣裳,可腰里还别着那个水瓢,小义方搂着他的胳膊,两人亲近地走在头里。义方手里拿着逍遥姐给买的灯芯糕,边走边美滋滋地吃着。

德儿和逍遥并肩跟在后面,这指指,那看看。离远看去,前面路旁长着一棵硕大的椿树,树干高直,叶茂荫浓,遮蔽着一座颇具规模的道观。

德儿他们走近细看,观门上写着“三元观”。因为有这道观的缘故,这段街面两旁排满了买卖摊子,自然聚集成了个集市。

走进观内,有上殿三楹,东西配房各五楹,山门一楹,坐北朝南是三官殿,基高一丈,肃严庄重。殿脊均有飞龙走兽,梁上遍布彩绘,檐下透雕燕尾,朱红的明柱围拢成廊。正殿供奉“天、地、水”三元,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微大帝、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三元塑像东侧敬卫“护法灵官”,西侧侍立“护法土地”,大殿右侧绘有“王质烂柯”,左侧雕刻“瑶池金母”。

东厢殿里供奉着慈航道人,逍遥一眼看到殿口设有问签处,有个身穿皂袍,头戴九梁巾,浓眉大眼的小道士坐在桌后。她心血来潮,拉着德儿非要占卜抽签。

德儿拗不过她,拿过来供台角上的签筒,就这样两人在神像前跪倒叩拜,值殿的长须道人伴其行礼三击铜罄。

先由逍遥默念祷告,然后摇签,掷筊,三个都是圣杯,丫头的脸上乐开了花。

随即催促德儿依次进行,也是三个圣杯。拿着灵签到道士处问讯,逍遥先藏起自己的,听德儿的签诗。

清秀内敛的小道士解释说:“这位善信,你这是第六十七签,中平,诗上云,一条金秤秤君心,无减无增无重轻;为人平生心正直,文章全识义皆明。不知你想问哪方面的?”

“问前程。”德儿想了想后回答。

“你的前程可以这样理解,此签乃一生正直之象,凡事平稳,若遇凶险也能转危为安。说你为人正直,平生清平,只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处处都是安身立命的家园。”道士讲述完,顺手收起了竹签。

“平平淡淡,无风无浪的一辈子。”逍遥一脸寡然索味的样子,她本想听到新鲜离奇的预兆,此时有些失落了,“小道士,给我看看呗。”

道士抬头观瞧,似一朵妩媚的白玉兰花在眼前怒放,一丝绯红不觉映上了脸颊,他连忙接过竹签低头掩饰,“这,这位善信,你这个也是中平签,第二十二签,诗云,旱时田地皆枯竭,谢天甘雨下霖淋;花果草木都润泽,始知一雨值千金。你问什么呢?”

逍遥不假思索地说出,“婚姻。”

道士闻听一顿,还是慢声讲解道:“田蚕倍熟,命运相生,病遇良药,行人便回。此签乃旱逢甘雨之象……”

逍遥未等他讲完抢着说:“久旱逢甘雨之象,那应该是大吉呀!”

道士似是而非地回答:“也许吧,望你珍惜。”逍遥付了签钱,拿了道士给的爆竿,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地燃了两支。

她还意犹未尽,拉着老乞丐和小义方,让他们也占卜命运。

王金老人的脑袋摇得像拨弄鼓似的,极力推脱说:“我这乞丐有什么好卜的,天做棉,被当床,残羹剩汤百家尝。笑对人间沧桑事,看尽世态道炎凉。”

可还是犟不过逍遥,拜神,摇签,掷筊,可也邪性,他掷了三次杯筊都未倒下而呈立状。

大殿里的其他信众都好奇地围过来观看,香台旁的道人一抖灰色云扫微笑着说:“这位善信掷的是立筊啊,你是无所求而求之,所以神仙也无可奉告了。”

听到这里逍遥才饶过老乞丐,又拉着义方跪下占卜。这回可苦了娃娃,连续三次掷出的不是笑杯就是哭杯,又重新祷告,重新摇签,重新掷筊,可还是哭筊,来回几次都如此,弄得义方自己都快哭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笑这喜人的娃娃翻来覆去着实可爱。

一声“无上天尊”从人群背后传来,引得大家回过头去。只见一位神清气爽,超凡脱俗的道长,穿黄色道衣,头戴南华巾,足蹬十方鞋,套高筒白布袜,肩挎香袋,身后背着斗笠和一把套着布罩的宝剑,正手持银丝云扫傲然而立。

这道长走进人群,抚摸着义方的头顶柔声说道:“娃儿,莫再掷了。物有自然道不烦,重拱无为身体安,虚无之居在帏间,寂寞廓然口不言。小小年纪不可沉迷于求仙问卜之中,还当亲力亲为。如《道德经》中说,做人如水,上善若水,从善如流,如水人生,随缘而安;做事如山,因势利导,胸怀若谷,大气磅礴,阔远幽长。古人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不管你将来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是,求仙、悟道、度世人。都要从正心、修身开始,一步步地积累。”道长一边说一边给义方擦着汗,众人皆点头称是,暗自佩服。

值殿的道人抖云扫走上前来,屈拇指与食指,伸出三指低首施礼问:“慈悲,道兄,请问如何称呼?”

那道长也连忙回礼道:“慈悲,茅山道士孙智清。”

道人惊讶地又问:“诚是茅山第十六代宗师孙智清孙道长吗?”

“正是贫道。”

道人上下端祥后不住地感叹道:“真是仙风道骨啊!茅山宗不亏为三派之尊,高道频出。先有祖师三茅真君隐修句容,开山立宗;继而首代太师,天师道女祭酒魏华存魏夫人得王羲之真迹《黄庭经》而成道;第二代玄师杨羲著《大洞真经》,始创茅山上清派;之后更是人才辈出,三代许谧、四代混元化一真人许翙、五代上清仙卿保真先生马朗,六代上清仙卿辅正先生马罕景;尤以七代丹元真人陆修静扬名,集先贤经文整著三洞而大成;八代孙游岳传九代陶弘景,陶真人贯通诸子百家,融汇道、儒、释之精华,著书繁多,道出《真诰》,医出《神农本草经》,架浑天象,世人赞为山中宰相;自十代升真先生王远知、十一代体玄先生潘师正、十二代贞一先生司马承祯、十三代玄静先生李含光、十四代贞元先生韦景昭、十五代洞真先生黄洞元以来皆为皇家上宾,倍加推崇。”

道长很是佩服地称赞说:“道兄知道的真是详尽啊!”

那道人谦虚一笑,“都是三清弟子,略知一二。”

孙道长微微点头探问:“无上天尊,请问道兄称号?”

“贫道轩辕集。”轩辕道人回答后又问道长,“道兄自何处来?”

道长回答:“贫道从青城山探访仙迹回来,正要去看望扬州的弟子,为此经过贵宝地。”

“道长真是不辞辛苦,阐扬道教,光大门庭啊。”

道长谦虚地摆手说:“多年的情义,时常挂念。他乃我早年在浙西的弟子,说来你可能知道,就是淮南节度使李德裕。不光是他,他的爱妾刘氏、早逝的小妾徐氏、儿媳陈氏,都是我道家弟子。”

说完,道长环视大殿肯定地品评着,“你这不是龙虎山正一派的下院,好似新天师道的风范。不知能否请出观主一见呢?”

轩辕道人笑呵呵地捋着长髯,“孙道兄好眼力,龙虎山中紫翠烟,青精颜色四时妍。桃枝惯见花茂实,瀛岛宜闻河变田。五斗米仙真有道,一缕神药岂无缘?秋风吹绿茂材草,的的黄金飞上天。散文名家吴武陵就是我们贵溪人,他的这首龙虎山的诗说得好啊,五斗米仙真有道,一缕神药岂无缘?可那是几百年前的事啦,今非昔比呀。我们虽近临龙虎山,但不是正一派的所属,也不是新天师道的传人。祖师《道德经》开篇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自张道陵张天师创立五斗米道以来,以得道成仙、垂法济人、无量度人为本,一脉相传。传子嗣师张衡;孙系师张鲁平定张修,臣服曹魏返归中原;至四代张盛徙居龙虎山,此后历经八百年,几经动荡,尤其南北分治时,面对天师道出现的混乱、废弛的危亡险境,北朝有寇谦之改革,专以礼度为首,消除弊制,弘扬乐章,树立诵戒新法,创立新天师道;与其呼应,南朝有你们上清陆修静潜心庐山,发扬上清宗风,完善灵宝科教,改革南天师道,建立三洞四辅结构,使道教重振雄风。我贵溪这支秉赵归真道长门风,大展宏图,研习神仙之术,提升外丹之功。敬宗时恩师兼以皇城两街道门都教授博士之职,现游方岭南,未在观中。”

孙道长颇为失望连声说:“不巧,不巧。”

轩辕道人正想请道长到后面用茶,却在这时突听观门处一片混乱,人声喧哗,只见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涌进观中,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殿里的人们也凑近门口探头探脑地向外观望,有好事的想出观到外面一探究竟,都被门内惊恐未定的人们给拦住了,有人惊骇地劝阻道:“别出去!外面有疯狗。”

“唧呦,唧呦”几声狗吠过后,门外有人粗声大喊着,“疯狗被打死了,没事啦!”

大家闻听从观中走出来,看见街对面不远的墙跟处还围着几个壮汉,手里各自握着斧头、棍棒,其中一人还在向地上的死狗用力击打着。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重新整理起被撞倒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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