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归离面色惨白，一阵钻心的痛处涌上大脑，一股腥咸溢出口外，黑红鲜血从唇瓣滴落，点染桌案，若桌案上徒生的一朵地狱之花，只待他的归来。

模糊的意识里，他看到一座茅屋，一座与他现在所住一样的茅屋，里面有一扇窗，一个桌案，三个蒲团，师父在他身边为他打开书本，教他识字，教他论理道义，教他做人，教他诗词歌赋，只那一眼，跨越了纷扰浮世，延绵千年……

他本想假装失忆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守护自己那颗无法寄出的心，却是造化弄人，让他又遇见了那个司南，遇见了他。

想到这里，落归离想哭，却发现越是心痛泪枯竭的越快，化作灼心疼痛无以复加。

那血染的薄凉白唇瓣呼出最后一丝气息，却无丝毫温度，是他最后的遗言，是他最后一点苍白无力的悲伤：“师父师母，弟子这条命是你们给的，弟子现在就还给你们。”

身子寒了，心更寒了，口中凉气渐浊，脊梁再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落归离一咬牙，那插进肋骨的指尖生生把他肋骨扯断三根！几声断骨之音在窗棂旁如斯清晰分明，伴一声蛮力扯断筋脉的声音，是将一颗正在跳动的鲜红心脏从胸口扯进本不属于它的冰寒世界。

这个世界不会有温床，这个世界不会有怜悯，一个罪人的心。

落归离就这么倚靠窗前，静静的看着用他最后一丝来自掌心的力量支撑的心脏，他已麻木，麻木到感觉不到痛。

任凭胸口鲜血源源不绝涌出，染红了华丽的粉衣，沾湿了薄凉的披帛。

屋外，所有人围成一圈，垫上草席。

两个童子把南青阳平放在草席上，阿恒取出司南平放在南青阳胸口，司南放定，南青阳感知到司南所在，鼻息耳洞七窍窜出丝丝白烟汇入司南中，在司南散发出一阵光辉后，再无反应。

微风拂过南青阳修长眉睫，他紧蹙眉头，那双紧密的凤目在略带寒凉的风中微微睁开，隔着眼帘，那双透亮的乌黑双瞳已不再，一双骇人的泛黄泛白的眸子让周遭人群不寒而栗。

对于盲人来说，对声音的敏感和警惕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南青阳一听到周围风吹草动，急急忙忙翻身，骨节分明的手在地上反复摸索，边摸索边道：“阿恒！阿恒！那条白布呢？快快快！给为师拿来，这样太难看了，太丢人了。”

阿恒听到师父说话，立即从屋里桌案上拿来那条遮眼布，走过桌案的时候他背后一阵恶寒，转身往那位置望去，唯见地上一只死狐狸，他看了看也没想太多只管闷着头往师父那边跑去，等到他帮师父绑上遮眼布的时候，他才顿悟：“那只狐狸精死了。”

说的轻巧，众人却哗然一片。傅安康摸不着头脑，他刚来可还没见到落归离长什么样，狐狸怎么就死了？

反是想不透，四周却好似被堵死了空气一样，陷入一片无尽的死寂。

司南里传出高亢的声音：“一了百了了，一了百了了。”

“那只狐狸本来就该死！”白暮昭不知何时跳了出来：“师父你可算来了，那只狐狸勾引别人丈夫，残害桃源万千弟子，死有余辜！”

“那狐狸为我所养，安葬其母后就与我和我妻一起生活，是我叫他回去带司南来，莫要告诉他师母我的伤势，谁知我妻在外人口中得知此事赶到现场救我，我却一心指望司南能改变时空轨迹消灭战争。是我愚笨，怪他太信任我了。”

“而我来也就是为这个妖界叛徒收尸的，”白洛云说完，紫色蝴蝶在空中变成一个少女：“他可厉害，曾经就是看守妖界女娲墓的小妖，要不是他投靠与神为邻的仙界，我等也不至于在七杀大战结束后投靠神界。”

白暮昭听到另一番说辞，跳到司南边问：“那狐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你？你有没有背叛桃源掌门呢？”

司南里没有声音，过了很久很久，才缓缓浮现一丝叹息：“我洛云做事一向光明正大，我只是对不起如今身为桃源掌门的她。”

傅安康在听到他们对话后大笑道：“那这样来说，还真心累，一厢情愿打水漂，怨女何怨一小妖。”

“哟，”魔千绝把傅安康搂进怀抱，语色亲昵：“学会写诗了？”

“那是当然。”傅安康对小姑娘家恩怨情仇丝毫不感兴趣，把注意力放在南青阳身上：“那司南是你的，现在补天需要司南去寻女娲遗留的五色石，你这边如何回应？”

“哦，原来是这等用处，”南青阳双手支撑地面，想要站立，这才意识到失去司南，天生因小儿麻痹导致的双腿残废，亦回到他身上。他想到自己以往救人时有司南的能力，一眼就能动用额上天眼分清正邪，一扫就能看透人的病痛缘由，他心头泛起犹豫，犹豫片刻，抿嘴定下结论：“横竖都是以救世为主，对苍生有用就拿去吧。劣者习惯习惯就好，不要也罢。”

“那哥哥拿走了！回头给你做个轮椅。”傅安康走进南青阳，心头顿然一怔，背后三个门派十几双眼睛盯着他，再转眼，七尺长剑横在他眼前，他寻剑望去，夫无毒的眼直直钉在他的身上，似是要穿透他灵魂撕烂他的魂魄。

“不管你是否救过我，敢碰南青阳，就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阿恒此刻特别机灵，从草席上取来司南放入南青阳手中给他托着，只要南青阳一拿到司南，仙气入体，他便能站起身，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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