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狄在燕京南城门外站定脚步,肩膀一动,那柄黑漆长杆、迎着战场上凛冽的腥风,陡然飞扬翻卷!这原本是一面暗红色的大旗,却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褪去了浓稠的色彩而组成旗面的织底,也饱受岁月长河的冲击与风化今朝再次乘风当空起舞、由那千疮百孔之中、投射出了夏末慵懒的光芒,温柔的抚摸着北燕好儿郎的头顶至于“北狼军”三个金线刺绣的大字,如今也只剩下了乌青色的残边如果不仔细看去,连本字的痕迹,都已经很难辨别
这是一面北狼军的军旗,由先王题字,太后手绣,作为他们威震西北边陲、平定北燕半壁江山的最大褒奖也是每一名北狼军老兵,此生最为珍视的荣耀
如今这一面残旗迎风招展,看上去既不威武、也没有什么杀气可言反而由于品相残破,还带着浓郁的衰老与颓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床在压在箱底几十年的破棉被,充满了死亡腐朽的气息
更可笑的是,这一面令北燕军民久违多年的御赐军旗,只在凛冽的狂风之中抖了三抖,便化为一片片的裂锦,飞扬的支离破碎而老将军王狄,却对此视而不见,完全不为所动他只是将那根崭新的黑漆长杆,交在了那名盲眼老兄弟的手中随后解下身后那柄大环刀,遥指五十步开外的解忧军本阵,声嘶力竭的高声呼喊:
“北狼军,杀!”
似这般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之举、可笑、亦可叹也
看着这几名走路都费劲的老棺材瓤子,带着两千余二流兵卒,贸然杀出燕京城下,庞青山心中百般凄然,却也彻底放下了心来。很显然,北燕军出城迎战,是迫于炮车那毁天灭地的威力而派出这几名“死人幌子”冲杀,显然就是无人可用了!
“传令兵,近前些!速速传某将令,命先锋、登城二营将士,左右夹攻城外敌军命铁卫营全速绕后,封堵敌军后撤的道路,最好能顺势夺下燕京城门,再彻底破坏两道门轴命扶风营迅速消耗所余箭枝,箭雨片刻都不能停、全力压制城上敌军,令其无暇兼顾步军之战令投石机营趁势向前推进,直至距城下三十步开外,我要在城破之前,看到燕京城西化,彻底作一片废墟!去吧!”
传令兵应命而去片刻之后,先锋、登城二营便离开本阵,互为犄角左右,同时向那两千余乱哄哄的北燕军卒杀去而铁卫营的长盾兵与长枪手,也已经彻底消化了王双石的五百甲士如今得到了庞青山的新令,便将兵器长盾一背,捡起北燕军的劣质大刀,迅速朝着敌阵背后展开迂回包抄
解忧军的将士们,虽然已经见过了血腥但在阵型压制与配合作战等方面,还需要长久而艰苦的实战,反复磨砺排演而燕京护城军的将士们,虽也都是从各军之中抽调出的顶级精锐,但其中也不乏那些没什么出息的世家子弟、以及入京之后便同流合污、自甘堕落的老兵油子
京城毕竟是车水马龙的鼎盛繁华之地任其本是铜铸铁打、嗜血如命的行伍汉子,也经不住这似水流年、安乐祥和的盛世消磨
所以,尽管这是一场惊天动地、决定华禹大陆未来走向的最终血战但由于双方兵源素质与战术战法的原因,并没有成为战争范例的资格可是横向比较一番的话,双方实力基本在伯仲之间,勉强算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对于北燕军卒来说,身背后就是国都燕京城,他们这些人已然无援可期、无路可退、只能拼命厮杀,背水一战。至于阵前投敌的事,他们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一来,庞青山所部,乃是一支孤军这件事,南北俱已人尽皆知二来,王放手中,还掐着一万左右的兵力,更有数千御林军精锐,还未踏上战场三来,长安城四皇子的手里,还有一支百战雄师,料其正在回援燕京的半路途中。
既然天佑帝背后有靠、远处有援,那在这个时候投庞青山这支垂死挣扎的孤军,岂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既然不敢反叛,那就只有遵从王放帅令,上阵与敌厮杀了!反正提着脑袋赌上这一局,对于普通士卒来说,也不算过于亏本:输了算烈士,赢了有封赏就算抬不到护驾之功的层面上,至少也能混个营校之类的小官当当
而这场注定惨烈的决战,对于北狼八部将这些“幸存老兵”来说,苦捱数十载时光,正是为了等这个机会!既然今日已然踏上战场,他们就没打算要活着回去!就连那位身患白翳眼疾、无法上阵杀敌的瞎将军,如今也正挺胸抬头地站在城门前,扛着那枚光秃秃的旗杆而其余四名老将军,都努上了此生最后的一口气,甩下了那些青壮,冲在了队伍的最面方!
双方相隔五十步距离左右,眨眼一瞬间,便依然接上了刃相府老管家王狄,将那把厚刃大环刀高举过顶,直奔先锋营当先士卒的头顶,奋力劈斩而去!
按照老行伍的作战习惯来说,一刀当中劈斩,必然要附带着扭头闭目的小动作一来,是怕粗制制式刀刃,不堪颅骨负荷,崩断碴口或是剁飞碎骨,伤到自己的眼睛二来,也是防止敌军果然被一刀斩为两截,腹内血污喷溅而出,迷遮自身视线
类似这般毫不起眼的小技巧、小花招,积攒多了,就叫做战场经验每一个习惯,都可能在某个紧要关头,救下自己的一条命!
在任何战场之上,老兵与新兵的损耗比例,普遍都在一比二十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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