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一棵青草
长在人烟罕至的山巅水涯
麋鹿不忍惊扰虫蛇安走其道
默然生息
许我来生
是那一块碧玉
立在禽鸟飞绝的冰天雪地
严寒护卫顽冥坚酷呵守柔软
无知无觉
俞敏俪颤抖着手,闭上眼,只想将雕刻刀再往下一刺。
电话铃声刺耳震响,她受惊地睁开眼,突想聆听这世上最后的话语,不由自主地放下刻刀,伸手拿起了话筒。
俞敏海“俪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印尼那边来电话说我可以随时去取骨灰。跟你说呗,我这个南洋客上回在祖国接待了另外一批的南洋客。有我这个角色在其中的古今中外故事,就如传说一般不可思议。”
俞敏俪只听不应,但丝毫不影响俞敏海高涨的情绪。他的声音高亢,狂侃欲望明显,“听建华表哥说已帮爸爸相好了一块风水地,明年清明节前要给爸爸搬家。我叫大哥先回国去看一看那地,他是长子,得尊重他!我还叫建华给我义父也相一块小一点的地,那个李中华已经去北京上大学了,我让他清明节也回福宁。”
俞敏俪心里悲伤,但又舍不得放下话筒。
俞敏海自顾自地又说“我还听说庆祥哥在跟市政府商量,他和二哥想捐建一座公众图书馆。”
俞敏俪心里腾起一片欣慰,才觉手掌生疼,忍不住屈了屈手指,只见白色裤子已被染红了一片,忽感眩晕,不自禁地哼出声来。
俞敏海忽觉哪里不对,急问“俪俪,你在做什么?”
俞敏俪答说“我在雕刻室里接你的电话。”
俞敏海松了口气,“这下我放心了!你把林书轩扔了,我以为你也会把那些石头全给扔了,幸好你还是爱着你的那些石头。石头真心比那个林书轩可爱多了,至少它不会骗人。”
俞敏俪低吼说“请你不要扰乱我的灵感!”
她说完摁下话筒,硬撑起身来,打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冲刷伤口,短暂地止了血。
她使劲地捏住伤口,挣扎着找了瓶云南白药,直愣愣地将它尽撒在伤口上。然后一头栽倒在长沙发椅上,安静地聆听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
刚从店里捧回来的一箱东西正放在茶几上,她似乎听见一个声音反复在说寿山石印章里有他倾注的心血,有他的灵魂所依
俞敏俪打了个寒颤,寻找声音的来源,只听见窗外的风雨声越来越大,屋里仅余寂静寥落。
俞敏俪忽然翻身站起来四处翻腾,拿了许多个纸质的或木质的盒子,又找出许多块绒布。她将林书轩放在抽屉里和工作室陈列架上所有完工和未完工的印章,一枚一枚地仔细用绒布包好。发现绒布不够用了,她又找了自己几件细软的衣物,用剪刀将它们一一剪开。她再将装满印章的盒子装进行李箱中,往中间塞了些塑料泡沫,神情认真专注。
林书轩抱着女儿和游芊华正从福州东街口天桥的楼梯走下。
游芊华心血来潮,拿出手机,边走边说“宝贝,今天爸爸带咱们逛省城,你笑一个,妈妈帮你拍个照!”
小女娃咯咯直笑,下巴颌在林书轩的肩上抖动,惹得林书轩亦跟着笑得欢畅。
游芊华拿着手机追着拍摄。
在旁人的眼里,这是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画面。
俞敏俪刚刚站在天桥旁的街边。忍着十几个小时旅程疲乏,她只希望刻印社还在,那里的人们像从前那般熟悉林书轩。而她此刻面如死灰,她难以置信自己竟可以撞上这种千万分之一的“幸运”。只觉呼吸困难,失控地跌坐在身旁的行李箱上。万分悲怆和惊惶之中,扯起肩上的大披肩从头顶往下裹住自己全身。
林书轩从俞敏俪的面前经过,余光中似乎瞥见熟悉的披肩,游芊华跟在身后追逐着与他怀里的女儿嬉闹,他的脚步节奏随她们的欢快而欢快。
俞敏俪躲在大披肩下,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她无比悲哀地发现自己已蜷缩成了一只可怜虫。东街口的天桥依旧,可老地方已老,当年的书店和刻印社已不复存在,风尘仆仆的自己亦残缺不全,她忽然想万念若能成空,残缺更可抛舍。
俞敏俪等那一片欢快声渐远,努力地站直身躯,重新拖起笨重的行李箱,招了辆的士,找到最近的一家快递公司。她填好了寄件单据,快步走出,想好了自己该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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