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俞大明上门找俞香兰的次数多了,叶芙槿心下着急,暗示他得找个人来正式提亲。
俞大明兴奋地跟哥哥嫂子商讨起他的人生大事。
嫂子备感心情复杂,小叔子马上要成家了,往后他的工资就跟她没了半毛钱关系,一想这个就令她难过。可她又不敢拂了小叔子之意,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俞细命家中。
嫂子端着当嫂子的范儿,坐姿优雅端庄,话也说得有范,:“要不是我家大明官当大了,公家的事情太多,他的崽该能上合作社买酱油了。爹娘去得早啊,这些年来,我是替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夫妻是枕头间的热,兄弟是骨子里的亲。过日子不容易,虽然我们都吃上了大锅饭,天上却不掉金银宝,认字绣花不抵插秧种粮来得实惠!”
叶芙槿连连点头称是。
嫂子又说了许多话后,算是让大家彼此明白了,两家已是准亲戚了,可就是忘了要将定亲的具体事宜说个清楚。
俞细命待她走后,摇摇头,叹声气说:“这婆娘不简单!”
叶芙槿见怪不怪地道:“油灯烧了几年就开始不省油了,何况原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得拔一拔灯蕊去,免得香兰儿不经事,平白受委屈。她也得早点嫁过去,好歹先不饿着肚子。”
叶芙槿走进俞香兰那屋,拿起她手上的绣盘,啧啧地赞了几声,说:“心灵手巧的,瞧了就喜欢!大明曾是个苦孩子,但愿他能不让你吃苦。”俞香兰:“娘,人家在山里和海岛上什么苦都尝过了,余下的会是甜的。”
叶芙槿怜爱地笑了笑,:“他倒是跟你说了不少贴己的话。”
俞香兰调皮地吐吐舌头,抢过母亲手上的绣盘,继续绣她的鸳鸯戏水枕头套,俞大明刚送的白棉布,正好恰了她的心意。
叶芙槿在她旁边又说:“眼下虽说家里不开锅,但你也得学一学姜葱蒜的调配,懂得柴米油盐的用处。一个好女人要是能将大白菜凊水煮出大白肉的味道,男人必也是另眼看待。”
俞香兰停了手上的动作,歪了歪脑袋,不知怎地却羞红了脸,:“阿娘,前几天戏台子演的《宝莲灯》,三圣母不做神女,舍了神灯,历了凡间清贫,宁愿被压在华山下,只为了眷恋一世情缘。”
叶芙槿:“戏台上几个折子就演完了几生几世,可我们这辈子的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
俞细命在她们说话当口,拿了烟枪往屋外去,宅墙基边的那几棵烟草,光秃秃的,只剩下了细杆,上面本就无几的叶子,早已经被搓成了粗糙的烟草丝。
他发狠般地猛抽了几口烟,劣质的烟草味道越发浓呛,却不经抽,几口后就尽是烬渣了。
他惋惜地磕了磕烟渣,伸手去掐了几根烟草,心想这种坏天年坏得令人生气,甚至令人绝望。
他突然间又想念起兄弟李有福,南洋一年里没有冬天,各种植物该长得好,只是不知兄弟现已经了几回娶媳嫁女的事?生的番仔们定又跟番仔联了姻,这辈子怕是回不了唐山了。
他抬眼望了望自家的四厢房,被压塌修缮后的部分虽然略显粗糙,可终归瞧着巍峨结实,心中忽又安然。
俞大明开始认真地筹备婚礼,他迫不及待地要结束这场漫长的等待。但他的那间小屋,在他的愉悦奔放心情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寒酸。
叶芙槿一反常态,开始频繁地与村里几个爱闲话的姑婆们拉起家常,有意无意地表示对俞大明多年前遭受分家不公的愤慨。在俞大明面前,她同样有意无意地表达了一个准丈母娘的同情和担忧。
有些话传到了嫂子的耳里,掀起了她许多恼怒的心湖之浪。她如鲠在喉,死憋得难受,思索着某日后必要一吐为快。倒是哥哥开明豁达,抢先开口问妻子说:“香兰过了年也十八岁了,可以娶过门来了。你说他这新房安在哪里好呢?”
“哟,瞧这话问得。新房做在哪儿?当然做在自己家里,大明不有自己的屋子吗?“嫂子斜着眼,却不看他。
“他那屋小得不行!安张大床后,连柴火都堆不下了,大明到了快三十岁才娶上媳妇,他好歹也算是咱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点太委屈他了,也委屈了香兰。”
“你当大哥操什么心呢?到底是心疼弟弟,还是心疼弟媳妇呢?”嫂子翻了翻白眼,重重地把抹布甩在灶台上,一扭身子拐进了另一个屋里。
“你懂什么?要不是大明他明事理不翻旧帐,你真以为你会有好日子过?“哥哥对着妻子的背影低吼。
论起当年兄弟分家,本可以一人一间土垒屋平分,只不过嫂子不依不饶,赖着福宁民俗“长子长孙要有幺子份“的讲究,偏要占了两间房,即使长孙尚未出生,那一年嫂子的小腹扁扁。
十余年的时过境迁,当年的小愣头青长成了今天的国家干部。兄长日常平白受了弟弟不少的家用贴补,那年那月的一时决绝让愧疚之情重重累积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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