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的脸色极其难看,他冷冷地说道:“你没听人说过吗,再穷不能穷干部,再苦不能苦领导。临一机一年亏损上千万,欠了银行几千万的贷款还不上,可用来拍领导马屁的钱,他们可是毫不吝惜。刚才张建阳向我请示,问我办公室的家具要用什么风格,还留了几张彩页给我看。你看看这些报价单,光一个老板桌就是八千块钱,据说桌面用一块整板做成的,没有一点缝隙。咱们部长都没用过这么豪华的办公桌。”
“可是,原来的厂长办公室里没有办公家具吗?为什么要买新的。”唐子风诧异地问。
周衡说:“这也是底下的规矩了。新上任的领导,都不愿意用前任留下的办公室,更不用说前任留下的家具。这些人搞经营不行,搞这种歪门邪道倒是个顶个地有想法。”
唐子风说:“也就是说,光是为了迎接我们两个人,厂办起码要花10万元。后面还有副厂长、总工程师、总经济师,来了也都得安排吧?这得花多少钱?职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成了一家‘三资企业’,厂办怎么还敢这样奢侈浪费?”
周衡说:“这个道理也很简单。临一机有将近7000职工,还有1000多退休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是100多万,一年将近2000万,厂里当然负担不起。而给几个领导谋点福利,充其量也就是几十万,随便在哪挤挤就挤出来了。”
唐子风说:“从樊彩虹和张建阳的表现来看,他们对于这样做是轻车熟路的,说明此前的领导就是这样要求的。临一机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与领导的这种作风不无关系。”
“什么不无关系,完全就是因为领导的这种作风才会导致这样的情况。”周衡恨恨地说,“昨天在火车上韩伟昌说的那些情况,反映出整个临一机从上到下的风气都已经坏了。从领导到普通职工,都带着一种能捞就捞的心态,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了。那些捞不着的职工,对于这种情况也已经麻木了,他们不是表示愤怒,而是眼红,抱怨自己没有捞钱的机会。一家企业到了这种情况,还谈什么起死回生。”
“那我们怎么做?”唐子风问。
周衡说:“必须刹住这股歪风,必须从我们做起。樊彩虹他们安排的这些,如果我们接受了,那我们还有什么脸去说别人?这两部移动电话,我会让张建阳拿回去,退还给邮电局。办公家具不许换,办公室不许装修,还有给我们分配的住房……”
“这个还是需要的吧?”唐子风赶紧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得有住的地方。住在招待所,不是更费钱吗?”
“我没说完呢!”周衡粗暴地说,“我没说不住那套房子。我是说,房子里的家具,要一切从简,不许买新的,从仓库里找点旧家具就行了。”
“厂长英明!”唐子风翘起大拇指,恭维了一句。
“我警告你……”周衡瞪着眼睛,对唐子风说:“他们肯定还会找各种方法来拉拢腐蚀我们,让我们和他们同流合污。我对自己不担心,我倒是担心你……”
唐子风把手按在胸前,说:“我发誓,一定拒腐蚀而不沾,在任何糖衣炮弹面前保持本色,领导请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周衡看了看唐子风那装出来的表情,叹了口气,说:“你现在跟我怎么保证都没用。我是知道的,机关里生活清苦,到下面,有这么多花天酒地的机会,像你这样一个年轻人,要守住底线是很难的,多少年轻干部都是这样被拉下水的。我告诉你,小唐,你的前途还大得很,不要被眼前的这一点蝇头小利所吸引。我现在有些后悔了,不该把你拉到这个泥坑里来。你这个年龄,很容易被花花世界腐蚀的。说实在的,张建阳把这个移动电话送给我的时候,我都有些心动。”
“心动就留下来呗。”唐子风笑道,没等周衡发飚,他又补充了一句:“大不了咱们按照市价,把钱交给厂里,就算是咱们自己掏钱买的。”
“胡说八道!”周衡斥道,“你刚才也说了,这一个移动电话就是一万多块钱,凭着你我的工资,能买得起?”
“唉,周厂长,不,老周,有件事,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得先向你坦白一下,省得日后麻烦。”唐子风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对周衡说道。
“什么事情?”周衡问。
唐子风说:“我要向你汇报一下我的个人财产情况。我现在的个人存款有15万元,如果一切顺利,到明年春节前,这个数字估计会增加到30万元。如果你从什么渠道了解到我很有钱,请你千万相信,这些钱都是通过合法的渠道赚来的。”
“个人存款15万!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衡惊得香烟都快落到地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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