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拉呆立在原地,她守住了秘密,可心里空空的。
她十几年的阅历不及这位女神的九牛一毛,更别提猜测她的心思。但这一刻阿黛拉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她想布伦希尔德一定是个多情的人,不然怎会爱上一个凡人,并为此忍受流放?她想无论她在圣山,在离神庭最近的地方经历了什么,都不是令她开心的事。旧神已经太久没有降下神迹,恐怕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如果真是那样,布伦希尔德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族。
阿黛拉只是稍稍想象一下站在她的视角,就会感到浑身发冷。如同行走在永远都是陌生人的世界,就像当年刚从魔域回到人间无助到只能在小巷里祈祷的姐姐。
也许她希望得到一个倾听者?也许她看出了自己的特殊?才愿意给自己机会?
都是瞎想。都是瞎想。
阿黛拉摇了摇头,甲板上的海风吹着腹痛,加上一夜未眠,身体难以支撑,她急需休息。
临走时随意的一瞥,船头的方向已经能看到迪欧维勒,位于萨菲内海中央的巨大岛屿,教廷所在地,也是整片西大陆旧神教的至高圣地。
阿黛拉不知道迎接自己和达西的会是什么,审判抑或是荣耀,随它去吧。
……
“嘟——嘟~”
不知睡了多久,阿黛拉被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吵醒。她扣好扣子来到甲板上,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
宏伟的城墙包裹着山体,十几米高的旧神的雕像依次排列在巨大的立柱旁,经历过无数风吹雨打和几百代人的修砌,古老且神圣。
这是迪欧维勒的三大港口之一,各式各样的人在码头走动,远处还有披着华丽盔甲的士兵在巡逻。远处的高山和主城完美融合在一起,一层嵌着一层,如同一个精致的工艺品,却拥有傲视整个大陆的磅礴气势。阿黛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城市,如果迪欧维勒能算上一座城市的话。
“大人,您醒了?女武神大人命我让您在此等候,等上面的老爷们安排好会有人来接待。”
一个强壮的水手毕恭毕敬地站在船长室门口,阿黛拉显然沾了布伦希尔德的光。
“好吧。”
阿黛拉看向岸边,船长正带着布伦希尔德应付海关的问询。他激动地浑身发抖,两只手像指挥家一样比划个不停。那两个官老爷的表情很有意思,用食指搓着人中上的小胡子,努力憋着不笑。船长已经尽了力,转过身央求地看着布伦希尔德。
布伦希尔德好像问了个问题,得到了漫不经心略带戏谑的回答,这让她失去了耐心。突然,她毫无征兆地跃起,在半空中张开双翼,如同雷鸣般的巨响之后,向着岛的中心飞去,只留下港口一众人,挂着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那个方向是哪里?”
阿黛拉问水手,可水手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像,呆滞地看着天空。
毫无疑问,今天整个迪欧维勒的人都会是这个表情,伟大的女武神抵达她忠诚的教廷,接见信徒,传下神谕,日后的历史撰写者一定会这样记录这一天。阿黛拉不知不觉又成了见证者,旁观者,不,这一次要糟一些,她可能还是个罪人,至少是任人宰割的俘虏。
阿黛拉内心里一股危机感和自豪感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并存着,直到达西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愈发渺远的浮想。
“感觉怎么样?”
“热……好热……”
“你中毒了,忍耐一下。”
“到了吗?船停下了。”
“你还挺厉害,确实到了。”
达西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要坐起来。
“你干什么?好好躺着,别崩了伤口。”
“那你替我换衣服?一会儿可热闹了,我不能这副模样。”
达西很熟悉这里的一切,他说得没错,约摸过了一个小时,一大队人浩浩荡荡的围住了码头,眼神中还残存着震撼后的情绪波动。
“阿黛拉·干红小姐和达西·干红先生,是两位吗?”
一个穿着褐色袍子的瘦削中年人走进房间,身后是几个看上去和达西一样冷酷干练的年轻人。
“是,我们是。”
没有管达西,他们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在阿黛拉身上扫掠,一阵令人不太舒服的安静之后,中年人稍稍欠身。
“我是克里斯,执杖者第七席,久仰大名,干红小姐,跟我来吧。吼,达西,你现在可是红人了。”
他冷哼一声,招呼后面的年轻人把达西扶了出去,阿黛拉也跟着他们下了船,上了一队马车。
外面的阵仗比阿黛拉想象的要大得多,整个码头的人都围过来了,幸好经达西提醒他们换了体面一些的衣服。由一小支军队护送,他们从码头一直往高处走,不知拐了多少个斜坡,他们来到了主城区。到处是忙碌的人,风风火火,脸上挂着喜悦,有人奔走相告,有人站在高处疾呼,有人趁机祈愿,都在宣告着女武神的降临。
“我们的情报里,您是传闻中龙国那个不可一世的恶魔,但女武神大人击败了您,对吗?干红小姐?”
所谓执杖者第七席的克里斯在马背上问道。
阿黛拉不想理会他,她还没想好如何应对这些形形色色的教廷的人。
“不管怎么说,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达西可替你遭了不少罪,我们都以为他在圣战里死了,谢天谢地,这小子命还是那么硬。”
这话激起了阿黛拉的兴趣,这位或许是达西的长官,对现在的他比自己还要了解。阿黛拉掀开马车的窗帘,打量着克里斯,仪仗队和外面的景色。
熟悉的景色映入她的眼帘,突然的既视感令她浑身不寒而栗。
她很确信远处那些辉煌的错落有致的建筑曾经在她的梦见里出现,只是,不似现在披着正午的艳阳耸立,而是徒留些许断壁残垣和曾经的轮廓,遗落在一片焦土之上。
是,只有一瞬,脑海中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色重叠、闪烁、交织,那是她从前的幻视,她知道幻视的意味。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的惊恐之色恰好被克里斯瞧见。
“您很害怕这里吗?”
阿黛拉没有回答,把窗帘又拉上了,揉了揉眼睛,尝试平复心情。克里斯轻蔑一笑,不再叨扰。
马车终于抵达了终点,一处华丽的如同宫殿的建筑前,这里似乎是用于接待的行宫,一些举止得体的男女出来迎接。但阿黛拉下了马车,才发现达西不知什么时候和她分开了。
“等等,达西呢?你们把他带去哪儿了?”
“毋需担忧,干红小姐,他是我们的人,当然是要和兄弟叙叙旧。您是姑娘家,这里起居再合适不过。”
车队和护送的人大部分离开了,一些留了下来。比起护卫,更像是盯梢。但阿黛拉确实是得到了王公级别的待遇,十几个女仆围着转,布置房间,宽衣梳洗,裁制新衣,除了洗浴时用的是满满的一池“圣水”,没有什么令她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注:圣水的浸泡能使恶魔极度虚弱)
不过猪洗干净了,也该宰了。
偌大的待客厅里,圣像下的红松木椅子上,精装的阿黛拉在两个女仆的陪伴下悠然地喝着热腾腾的甜泉茶,偶尔看向身旁的空位,露出些许顾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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