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动作都规规矩矩,甚至手掌身体移动的距离都时刻一致,一丝不苟的有些古板,却又让人心悸。
驼背老者重新杵剑而立,动作和方才没有一丝区别,连斗笠滴落在手背的雨水,都在同一个位置。
看着面前双膝跪地捂着脖子的年轻人,驼背老者似乎太久没说话,声音很是沙哑:
“萧剑一。”
语闭,转身,一步步走出院落,依旧一丝不苟。如果赵闲带着尺子上前丈量,会发现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持枪男子眼中的些许不甘消失,往前倒在地上,没有了枪尖的枪杆,在雨水中滚出很远。
而此刻同一片雨幕之下,城东的一片楼阁的屋顶。
白色儒衫的柳飞月,在房屋瓦片上轻点,在一间间院楼上方穿行,动作轻盈利落,速度极快。
长剑挂在腰间,白袍猎猎作响,在雨幕中带起阵阵破风声。他的紧紧盯着前方一个背影,眼神锐利如鹰隼。
是个女子,身材高挑纤长,身着青色紧身衣裙,一头长没有盘起,在雨中疾行却未飘散。同样脚尖轻点瓦片廊柱,速度快到只剩下青色的影子,无声无息没有半点声音,比他更快更轻盈。
年以五十有七,已步花甲之龄,自家中追出来已有两条长街的距离。
柳飞月知道自己老了,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年轻游侠,手中剑依然锋锐,但他的身体已经更不上了。
今天晚上,又感到的当年的那股气息,不是一个人,却同样的强到让人绝望,让人胆寒。
她,是一名剑客!真正的剑客。
距离越来越远,周边还可以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是近日从外地来的黑甲骑军,在疯狂的寻找着什么。
柳飞月知道,前面的人不是为自己而来,甚至不介意自己跟着。
在青衣女子眼中,或许就如群狼追逐恶虎,一只无害的兔子用尽全力跟随。或许连兔子都不是,只是一只跑的很快的小虫子。
老虎和狼都不会在意一只小虫子,不是瞧不起,不是冷漠,只是单纯的不在意。
柳飞月咬紧牙关,已经花白的头发随风飘散。
可是,他有句话要对这些人讲,这句话三十年前没有说出来,今天,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已经老了。
右手抓住了腰间长剑剑柄,浑身气势暴涨。
天地在这瞬间安静的一下。
前面的青衣女子停下身形,就在两栋房屋之间的空中,无声无息的停了下来。
悬浮与地面一丈处,挺拔的身形直面向柳飞月。
面带黑巾,女子细长的眸子如毒蛇吐信,安静的悬停在雨幕中。
这个眼神,让柳飞月思绪微微凝滞。
三十年前,他是个正直年少的游侠,在山中遇到了一个剑客,坐在山腰的石壁上,长剑横放膝间,同样看向了他。
那眼神,如同一尊山岳,厚重而沉稳,屹立于天地之间。
就是这种感觉,女子修长的身形,如同一条百丈巨蟒盘踞前方,巨大头颅猩红的蛇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海潮般的压力铺面而来,毛骨悚然。
当年,柳飞月按住剑柄,一步步走向那个剑客,压力如山崩巨浪,每往前一步,压力便大一分。
他咬牙坚持,直到与那名剑客相距十步。剑客抬起手,膝上长剑出鞘半寸。
柳飞月没有拔出长剑,转身夺路而逃,这一逃,便是二十年。
雨幕中,柳飞月缓步向前,在屋脊上一步步踩过,压力如同往年。
长剑颤鸣,他却再无半分迟疑。
十步!
柳飞月飞身而起,雪亮剑光划破夜空,浑身长袍飘荡如蛟龙出海,雪白长剑刺破雨幕,雨珠颗颗爆裂炸成水雾,直刺向女子那双寒入骨髓的眼睛。
剑气如虹,长剑如雪,柳飞月这一剑,在心中藏了二十年。
青衣女子身形定在空着,看着柳飞月的眼睛,那个来自花甲老人的双眼,尖锐如同利剑。
右手翻转,青色光芒自袖中滑出,剑如蛇信。
抬手横削,青芒返回袖中,青衣女子转身离去。
柳飞月倒飞了出去,落在地面上。一道细长血痕出现在白色儒衫上,胸膛渐渐染成红色。
长剑已折,半截剑尖插在地面,半截握在老人手里。
老人望着天空,雨滴打在脸上,他眼睛里没有痛苦、害怕或者仇恨,只有无比的快意。
他知道,自己是个‘人’了,不再是让人忽视的虫子。现在和他们是同一类人了。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御仙剑宗,柳飞月,剑名:千秋雪!”
喉咙里含着血沫,声音沙哑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极为坚定和郑重。
他已经快死了,撑不了多久,他知道对方留了手,他想让对方记住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剑。
女子在空中停下了身形,并未转身,沉默了片刻,侧过脸颊,冰冷的声音传来:
“红花楼,竹叶青!”
语闭,轻点屋檐飞身离去。
柳飞月躺在地上,看着天空落下的雨珠,呼吸已经微弱,他长长吸了口气,一字一顿的喃喃自语:
“黑衣拂袖三尺剑,红花楼下竹叶青!好快的剑,好美的名字,若是三十年前,我便舍不得死了...”
女子的身形,在空中微不可见的顿了一下。
轻微破风声响起,一个拇指大小的方形木盒飞了过来,落在了柳飞月手边。
柳飞月没有去接,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地上,眼中的快意渐渐消失,忽的,他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传了很远,充满了自傲,充满了得意,甚至带着几分轻薄意味,可惜,再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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