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市过半,各户闭门。
秦农作活一般至日失止,到了下市,乡里们就开始陆陆续续回家。
下市过半正是各家食飧的时候,这时候家人齐聚,里巷上难见人影。
李恪藏身在巷角阴影,手上拽着土电话的听筒,耳朵竖得老高,眼睛则死死盯着田典家的狗洞。
不一会儿,一身尘土的小穗儿从狗洞那头钻了出来,对着李恪做个鬼脸,拍打着衣服转向另外一边,迅速跑远。
李恪知道,这小子已经把自己交办的事情做完了。
计划的第一步是打草惊蛇,小穗儿常年溜门盗药,对里中几户有钱人家的结构知之甚祥。
他说田典余的宅子是整个里中最豪华的宅子,深宅大院,屋舍如丛。首宅隶臣、次宅隶妾、三宅公舍、四宅内眷,层级清晰分明。
按了秦朝流行的礼,他处理公事会在公舍大内,处理私事则会去最靠北的私宅正堂。
李恪让小穗儿偷摸进去,悄悄爬上田典家屋顶,掀开瓦片把听筒吊上房梁,夹在檐与壁之间。他则在外头拽紧麻绳,如此一来就可以从远处窃听到田典余的谈话,这是接下来一切行事的先决。
偷进人家摆放听筒的过程自然危险,一旦被人发现,简直无所遁形。
至于最后可能留在现场的听筒反倒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这个时代没人见过这种简陋的音波传递工具,就算真发现了听筒,也不太可能猜出用途,更别说通过它把李恪这个制作人找出来。
说得难听一点,钻孔打结这种事情,任何一只被训练过的猩猩都能做得很好……
在原本的计划里,放置听筒的事李恪打算自己去做,可是小穗儿坚持要去,除了担心李恪的安危外,他其它的理由也很充分。
人家专业溜门三年多,从未失手,而且那狗洞不大,小穗儿钻得轻松,李恪却要挤进去,很容易露出马脚。
一番计较之后,李恪咬咬牙同意了小穗儿的计划。小穗儿也没让他过分担心,盏茶功夫即得胜而归,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真神不知鬼不晓。
李恪松了口气,拽着麻绳找了块垫脚的石头,把听筒另一端简单固定在垣墙上头。
垣墙高七尺,斜向下的麻绳自然高过七尺,这个高度超出了里中大部分人的身高,而且这段里巷人迹罕至,快入夜了,行人更少,麻绳意外被人撞到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做完这一切,李恪便回到家里,和旦还有小穗儿汇合一处。
“大兄,我说了万无一失吧?”小穗儿赶着上来邀功。
李恪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抬头看旦:“仑找到了吗?”
旦冷冷啐了一口:“他在郑家分出去的一处独妇家中,白日宣淫,简直污了我的眼睛。”
李恪听得目瞪口呆:“白……白白……要是他走了怎么办?”
“我让丰盯着,那小子机灵,不会被发现的。”
丰就是旦的幼弟,确实机灵,只是李恪却皱起了眉头:“你告诉他了?”
“我只说要趁夜教训此人一番,反正依了你的计划,我们也是要露脸的。”
李恪撇了撇嘴,他要露脸,又不是要唱得人尽皆知。不过箭在弦上,如今也没了挽回余地,只能盼着丰这小子嘴巴够紧。
“现在什么时辰?”
旦看了看窗外天色:“下市近末。”
“带上酒,我们去监门家赴约!”
……
监门厉住在闾左,三宅的大院子布置得如同演武场,前半空空荡荡,后半密密麻麻,所有的房子以他的堂屋为先,拥挤一处,很有点人畜同居的味道。
李恪递了拜帖,领着旦和小穗儿,跟着隶臣一路入内。
院子里好些石碾子石墩子,还有木枪木棒木斧木锤……十八般兵器整齐架在大院两旁,只一看,有股小区健身广场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有好多狗,三五十条大小土狗在一头特别强壮的带领下呼啸奔跑。
这里有十几个隶臣,一个个膘肥体壮,和监门厉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偏见不到一个隶妾。
就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目下,三个小家伙战战兢兢进了大内正堂,监门厉箕踞在炕席上,支着下巴冷笑。
“小子,你可来晚了!”
沙哑的声音如同锉刀,一下下锉在人的心坎,叫人不寒而栗。
李恪忍不住抖了几下,撩起手上还剩小半坛的酒:“说了下市来,如今下市未过,为何说我晚了?”
“呃……那谁,下市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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