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这么个老丈人?
李惟吓了一跳,那……似乎挺好的。
然后,他又是一惊。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莫不成,当她是她了?
他假装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正好她也望了过来,目光交织处,某些东西似乎炽热了些。
这微不可察的互动被李莲峰看在眼里,目光掠过些微黯淡,脸色复杂。
眼前是名副其实的草庐,积雪压在屋顶,妆扮成了世外桃源般的纯净,冰凌花挂在稻草编织的屋檐,灯光映照下,一串串,晶莹剔透。
屋内却温暖如春,燻炉将屋内屋外分隔成两个世界。
两间屋子是相通的,地上铺垫着波斯毛毯,墙壁上挂着山水字画,屏风、几案、床榻、椅子、双陆局等家俬用具摆放讲究,足见设计之妙。
此处是本次文会最后一关,除了遴选出来的六名参赛者,尚有十余受邀嘉宾,再加上李莲峰及周聪这些“特别来宾”,将“寻梅小筑”挤得满满当当。
尚未进屋,李惟便闻到一股熟谂的酒香,进去一看,果然,炉上正温着黄酒。
屋子里也有熟人,徐铭徐鼏臣有一面之交,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而床榻上坐着的那老者,不就是与自己在亭子里喝酒的那位么?
这老者的身份,李惟大抵已经猜到。果不出所料,周菁菁自他的怀抱跳下,向老者跑去,奶声奶气的唤着“阿耶”。
果然是周宗啊,李惟随着李莲峰等一并向床榻上的周宗及另外一人作揖行礼。
另外那人四十多岁,五官柔和,相貌堂堂,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
李惟听李莲峰唤这中年人“冯大人”,心下一怔,能得李六郎如此称呼的,在这扬州城唯有江都副留守冯延鲁了,想不到江都权势最大的二人皆在这草庐里。嗯,还有代表徐家列席的徐铭。江都三大家齐聚此处,足见本次文会规格之高。
众人依次就座,自有侍婢一一斟酒。
周宗苦笑着道:“诸位自便,老夫今日已饮四盅,已是过量了。这身子骨大不如前,没法陪诸位畅饮,莫怪莫怪。”
众人自是齐声言道“老大人福如东海”之类的祝福。
“踏雪寻梅梅未开,伫立雪中默等待。张岱在《夜航船》里记载,孟浩然情怀旷达,常冒雪骑驴寻梅,曰:‘吾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背上。’文人雅士踏雪寻景,怎可无诗?”周宗虚虚举杯,示意众人自饮:“踏雪寻梅,寻的是文思,寻的是风雅,寻的是自然之趣。今次文会,到得此处尚有俊彦六人,乃历年最多……文会者,以文会友也,饮酒赋诗、切磋学问。昔日王羲之与友人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兰亭雅集,饮酒赋诗。王右军将这些诗赋辑成一集,并作序一篇,记述流觞曲水一事,即《兰亭集序》,并挥写了一篇《兰亭集序》。此书通篇遒媚飘逸,字字精妙,点画犹如舞蹈,有如神人相助而成,被历代书界奉为书圣极品。”
顿了一顿,他说了件令参赛者振奋不已的事:“诸位,老夫意欲仿效前贤,将今次‘寻梅文会’所得诗词文章辑编成集,名‘寻梅文集’,以记此次雅事。”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谓:“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唐人孔颖达在《春秋左传正义》中对德、功、言三者分别做了界定:“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三不朽”中,“立德”有赖于见仁见智、众口难调的外界评价,“立功”需要挤身垄断性和风险性极强的官场,这些往往非一介书生的能力所及;于是,文人每以“立言”为第一要务,以求不朽,这诚如曹丕《典论·论文》讲:“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自传于后。”
文人立言,是为终极追求也。
若是自己的文章能入选《寻梅文集》,也算是“立言”了。
周宗望望跃跃欲试的数名青年才俊:“诸位,那便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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