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我这般、绝望的人,
像我这样、血海深仇、的人,
世上还能有几人。”
歌声稚嫩又音调不全,气息断断续续,但在这样的环境里,秋风阵阵,松林清幽。歌儿被秋风托起,松林树冠也仿佛跟着节奏摇摆。歌声能给人以力量,也能给人以励志,纵使是像这样淡淡伤感的歌曲,也能带给他们奔向仪山的最后勇气。
姨娘的泪珠儿掉落在手背上。
“似我这般、勇敢的人,
似我这般、坚强的人,
像我这样、家破人亡的人,
如何面对新人生。”
孩童和妇人留下的逃亡痕迹很明显,不需要精于追踪的斥候,大队人马也可以轻松地尾随他们的踪迹。
策玄卫的铁蹄在松林里踏起了纷扬的松针,孩童和妇人已经隐隐能听到那马蹄的嗒嗒声。
他们攀上倾斜达六十度的斜坡,坡上岩石嶙峋,坡顶是红叶枫林,片片木叶从林间飘摇下落,落在孩童的肩头上,随即滑落在地。
仪山已经近在咫尺,姨娘捂着肚腹在孩童的牵引下,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他们攀爬上了山脚下的一片石坪,双腿似乎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趴伏在了温热粗糙的花岗岩表面。发丝上的汗水流淌在他的眼角,烧灼着他的神经,这样至少证明他们还活着。
“年儿,快走,我们马上要上山了!”
“年儿,再加把劲儿。”
骑兵队来到红枫林脚下,纷纷跳下马匹,将战马拴在树上,攀过嶙峋的山石,继续向前追杀。
孩童看到了立在山脚下的巨石,上面用刀剑镌刻出古朴苍劲的字体,‘仪山。’
他搀扶着姨娘从山脚枫林向上攀爬,林木中央有一道残缺不全的页岩台阶,每一阶形状都不相同,像是浑然一体天然形成。
他和姨娘踩着石阶一步步向上行走,黑甲兵也已经追到了山脚下,红色冠缨如一团团深红色地狱烈火,狰狞的笑声仿佛就针刺在他们耳边。
“百两黄金就在眼前!”
“追上去取了那妇孺的人头向崔公公领赏!”
……
孩童手搭凉棚抬头仰望,上方有凉亭一座,石台一面。有道人盘膝坐在石台之上,膝前有枫木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壶清茶,茶杯一盏。
一柄古剑横于茶几之上,剑鞘盘绕着青铜色藻纹。道人揽起宽袖端茶浅尝,目光淡漠地望着下方。
山上凉亭内围着六七人喧闹,似在因下棋而争吵,又像是在争抢着品尝美酒。凉亭旁盘膝坐着一名中年文士,膝上横放着一把古琴,手指轻轻在琴弦上拨动,声律优美而又充满韵味。
孩童知道那道士已经看到他了,对方的样子虽然还很模糊,依稀能看到一袭淡青色或者是更接近白色的衣袍,这应该是没有被染过的亚麻布衣,但要比一般麻衣更细密轻薄。
孩童和妇人又往上攀爬了十几步,他已经能看见他头发的颜色,那一身披肩的长发分为三色,头顶发髻上是一段青色和苍色,垂到耳际却白丝胜雪,再往下看便又是苍色和青色白色,这三种颜色变换着垂到腰际变为苍白,仿佛这些头发在往昔的岁月里逆向生长,反复轮回。
那凉亭旁的文士不但弹琴,还唱起了歌,歌声比自己唱的好听,但不是他爱听的类型。
“呦呦鹿鸣,
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
鼓瑟吹苼。”
孩童对那道人心里有怨念,怨他为什么不能下山去帮恩公,如果他真的是高人的话,为什么要让恩公惨死在那十八里滩上。
他走得离他越近,心里就越激动,回想这些天来的艰难困苦,回想十八里滩上的生死悬于一线,如今马上就要脱离险境,他的眼泪就抑制不住地往下流淌。眼前的道士是那样削瘦的一个人,可他没由来地就相信,只要站在他的身后,他和姨娘都可以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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