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做岳圆的厌军都统倒是很有些腼腆,神情中更似透着央求,举止拘谨,就如乡下私塾里的童生。
“足下面生的很,某可不敢轻托城防之重。”王恬冷冰冰拒道。
他心中不断盘算,武昌郡王虽不是好相与的,但眼前这人,也不似见过世面的,先三言两语打发一下,且试试能否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呵退他。眼下要紧之事是派人通报父亲,便是拖延一些时辰也是好的。
“哦哦,原来如此,不怪郎将质疑小将来路,小将出身卑微,哪能高攀郎将相识,”
岳圆这诚惶诚恐倒也不像是装的,连声报着家门回道,
“好让郎将放心,小将原是广宗城乞活军选锋,于沔城随玄帅归附殿下,幸得殿下擢拔,每战皆为大军前锋,又被殿下拣选勤王救驾,目下正领一营千骑,驻于禁卫大营。”
“喏郎将请看,正是城前这营兵马,”岳圆唯恐王恬不信一般,指着那黑压压的一千铁骑,“战后归整,只编存这一千老兵,都是北地出身,久随殿下征伐的,不是殿下首肯,哪个调的动?”
“郎将放心便是,遍数江左疆域,还能找出第二支如此儿郎?纵然小将是假的,这支兵马总不会是假的吧!”
王恬万没料到这貌似童生的乡巴老竟是一顿夹枪带棒,瞧着一番自报家门,实乃赤裸裸夸耀自家兵马雄壮,不是威胁恐吓还能是什么?
“谁管你是真是假?你假不假的又算什么!”
不觉间被这乡巴老混淆了概念,好似他若是真的,自己便得让出城防一般。
王恬一阵恼羞,破口呵斥:“朝廷自有体制,兵马节制皆由三省顺次行文,函发中领军调遣!拿着藩王手令来换防城守?这般规矩,某可头一次听说!”
“咦,怪事,”岳圆抓了抓脑袋,一脸诧异问道,“日前俺们在这里打羯狗收叛军的时候,咋没听人提过兵马节制还有这规矩?”
王恬脸上一红,一时间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又见岳圆满脸诚恳劝道:“王令如山,万望郎将不要推诿,不然若被俺们缴了械,唉,若是唐突友军,小将面上也不光彩的。”
“缴械?来啊,某倒想试一试,某若是不换防,堂堂武昌郡王,皇亲贵胃国之栋梁,竟要指使麾下强抢京师大门不成!?”
王恬何时受过这种挤兑,紧握剑柄,一副一言不合便要拔剑的样子。
眼见主将翻脸,城墙上下顿时剑拔弩张。
王恬不是迂腐的人,他再蠢也不会和城下这支厌军精锐动刀子的,他怎吃的起这种亏?
可他却也不是虚张声势,他笃定司马白不会真闹兵变,所以对面这乡巴老所奉持的王令,能准其公然动武抢城?
两军对垒,各有底线,都是投鼠忌器,就看谁更稳的住绷的紧了。
吁。
。王恬屏住气色,不敢有一丝松懈,心中却道侥幸:幸好武昌郡王托大,只派了这么个乡巴老来取城,他若亲自前来,自己岂敢与他对峙争锋?
自己虽然不敢自诩名将,但拿捏岳圆还是信心满满甚至有些不屑一顾,倘若连岳圆这种小角色都震慑不住,他干脆一头撞死好了,免的污了琅琊王氏门楣!
“不愧是琅琊王氏,这股威风劲大概是从娘胎里养成的吧。”
岳圆却未摸刀,束手而立,那双浊浑隐隐泛黄的眼睛似笑非笑,拘谨的与王恬对视。
王恬也是刚刚注意到那双眼睛的异样,心里不禁咯噔一顿,这是人肉吃多了的表征!
高门豪阀出身,他自然看不惯此类人物,一阵恶心的同时,联想到岳圆刚才的自报家门,王恬却也不由得警惕起来。
流民窝里是怎样一副炼狱模样,倒也不难想象,想来在那般处境里,这个岳圆少不了要靠吃些人肉挣扎出一条命来。此人能从蝼蚁般的一介流民,一路拼杀成为武昌郡王心腹干将,脚底下得堆了多少人头铺路?
这人瞧着拘谨,但又怎会是个怂包软蛋?!
武昌郡王麾下都是些什么人?
刚刚一个酗酒行凶杀人,已是闹的满城风雨,这又冒出个食人鬼子,明明披坚执锐的来夺城门,却偏要装成老实巴交模样!
“动手,换防。”岳圆扭头冲左右吩咐了一声。
城下列队的甲骑闻声齐齐下马,伴着甲胃撞击的声音,直逼城楼。
“尔敢!”王恬哪料岳圆突然发令,登时暴喝,曾的拔出长剑,直指岳圆,“某看谁敢!”
守兵随之横戈格挡,后排弩箭上弦声亦卡卡作响。
两军火并,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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