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陶子。她是唯一一个能提前数年洞察你的动机的人。所以,我让她来判。”
“荒唐!”
“荒唐?是你害怕了吧?”
“我不害怕。我是清白的。事实上我非但不会害Paul,我还发现我现在很喜欢他。”
“装。你喜欢他他活着的时候你就见过他三次?还是两次?”
“我说我喜欢他,并没有说我喜欢朗飞公司!他做那家公司的总经理真是,真是,怎么说,扭曲了。对,扭曲了。他一定很难受。我理解。我喜欢他是因为他为了自己的女人可以默默地去做一件事。我猜他的女人,那个江山,她都不知道Paul是因为想要她挽上好好睡觉才丢了命的吧?Paul要早点和我说一声,要多少鬼瞌睡我给他多少!”
“如果你对他不那么冷淡的话,也许,他真的能问你要鬼瞌睡。”
“不一定。他那样的人就喜欢默默地去做一件事,不想打扰别人,也不想别人打扰他。”
“性格决定命运。”
“而你的性格,万医生,决定了你想马上告诉忻怡教授陶子回来了。”
“嗯?有那个必要吗?你不是说忻怡也是陶子派来的吗?她难道不知道陶子的行踪?”
“装。你想告诉忻怡教授我知道陶子回来了,这样才能让教授彻底死心你也就放心!”
“我有那么——鸡婆吗?”
“性格决定命运。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和Paul的事无关,这才是关键。你快回家吧,和教授视频,就说我已经知道陶子回来了,让她对我死心。”
万国不吱声。一秒,两秒,三秒……终于,他整了整自己的外衣,然后转身往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仓里满在背后喊他。
“听着!”
万国停下了脚步。但他没有转身,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仓里满说话。
“我会找出害死Paul的人。你们都等着!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如此明显地指向我,你们还怀疑我是幕后黑手。你们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如果真是我干的,你们能找到任何和我有关的线索吗?你傻呀!回去问问你的忻怡教授吧!”
万国一愣。他知道仓里满在他身后看着自己,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走去。
随即,他听见仓里满的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一群白痴!”
万国大踏步地往急诊大厅外走去。他神情凝重,看得出他的脑海里在翻腾着。
他不得不承认仓里满说的是对的。如果真是他干的,凭他那个缜密的思维和步步为营的执行力,恐怕不会留下任何可能对自己不利的线索。那么他万国,还有章颐,哪怕是陶子,又有谁有本事查出真相呢?现在,所有的线索,磊矶村,鬼瞌睡,雪鹰,钻天炮,婚宴,都指向了仓里满,难道不正是说明了不是他干的吗?
外科诊室外眼镜男居然还在!他正在训斥着吃力地扶持着大个子男的黑衣男和大脸盘。大个子男被疼得已经完全瘫掉了,黑衣男和大脸盘很吃力地把大个子男稳定在椅子里。
“都已经来了三个多小时了!还没看完!你们也太任性了吧!”眼镜男嚷嚷道。
黑衣男不服。“我们,我们怎么任性了啊!说好了好好排队好好排队,你突然冲进了诊室,结果搞得所有人都挤了进去,一片混乱,我们反而是最后看医生的!”
眼镜男用手指着黑衣男,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
大脸盘也反了。“上次也是!不排队冲到医生那里嚷嚷,结果被黑社会摆了一道,还差点吓死!”
眼镜男一愣。“哎?”
“你忘了?上次看见有人拿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行了行了行了!”
大个子男呻吟着:“大哥……大哥……你行行好,下次看病你就不来了好么?大哥!求你了!”
眼镜男气得直翻白眼。“我这大哥当得真奇葩,还能被自己的小弟炒鱿鱼!”
万国走出了急诊大厅,来到了油醋街上。他的脑海还在继续翻腾着——
不过,仓里满是一个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许真是他干的,也许他故意摆出所有指向自己的线索来挑战所有人的智商的呢?就像章颐说的,仓里满明明知道章颐在磊矶村当警察,也许他就偏偏选择在磊矶村做事,就是为了挑战章颐。不是吗?谁让章颐这么多年来一直试图解开陶子失踪之谜的呢?对了,要不要告诉章颐陶子已经回来了呢?
想到这儿,万国不得不摇了摇头。
“算了,让陶子去判。我还是管好忻怡吧。毕竟是因为我她才认识了仓里满。”
这么想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双眉紧蹙,貌似想起了什么。
“不对!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忻怡才认识了仓里满?”
他突然着急了起来。他不等绿灯亮起就急急地穿过了油醋街,然后往油醋街广场大堂奔去。
油醋街一号酒吧。
一个有胡晓丽一样短的发型的女歌手正在台上唱叶倩文的《曾经心疼》——
“路上行人匆匆过没有人会回头看一眼,我只是个流着泪走在大街上的陌生人……”
坐在黑暗角落里的胡晓丽看得出神。郭美歌和Jojo在一旁海聊着什么,听不清。
“如今我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看见我走在雨里你也不会再为我心疼……”
缓慢摇摆的节奏貌似已经把胡晓丽的魂魄拖曳走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歌手。
“曾经心痛为何变成陌生,我只想要和你一起飞翔……”
女歌手很投入。她金黄色的短发在射灯下非常耀眼。她穿着白短衫和黑皮裙,浓妆下的脸非常妩媚诱人。她身材娇小,却吐气浑厚,中气十足。她的身子随着节奏非常缓慢地扭动着,不,不是扭动,是每个关节根本没有用力的自然飘动。
“管它地久天长只要曾经拥有,我是真的这么想……”
胡晓丽看呆了……
“曾经心疼为何变成陌生,爱情就像人生不能重来……”
郭美歌和Jojo发现胡晓丽不对。郭美歌伸出手在她眼前晃动。胡晓丽还是一动不动。
“这些道理我懂可是真正面对,教我如何放得下……”
女歌手貌似也发现了黑暗中胡晓丽烁烁发光的眼神。她在音乐过门的时候把左边的胯骨对着胡晓丽挤了挤,然后慢慢转身,转身,又把右边的胯骨挤了挤,而且眼神迷离地看着胡晓丽。郭美歌和Jojo也都看见了。她们大吃一惊!郭美歌和Jojo同时伸出手去拉胡晓丽的胳膊。
“晓丽!”
“胡晓丽!”
胡晓丽这才醒悟过来。她扭头看郭美歌和Jojo。“啊?”
“你看谁哪!”
“眼都直了!”
胡晓丽如大梦初醒。“听歌呢。”
“有你那么听歌吗?都盯着她从头看到底了!你喜欢她?”郭美歌瞪大了眼睛问。
“什么啊!”
“还在装!那个唱歌的,她也发现你了。她在勾引你呢!看!”
Jojo伸手一指,她们几个都看向了舞台。只见那个女歌手一直盯着她们这边,还脸带微笑,故意做出迷离的眼神,以夸张的口型唱着歌词,貌似在角落里也能感受到她的吐气——
“路上行人匆匆过没有人会回头看一眼,我只是个流着泪走在大街上的陌生人……如今我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看见我走在雨里你也不会再为我心疼……曾经心痛为何变成陌生,我只想要和你一起飞翔……管它地久天长只要曾经拥有,我是真的这么想……”
郭美歌和Jojo也不禁被女歌手吸引住了。
“曾经心疼为何变成陌生,爱情就像人生不能重来……这些道理我懂可是真正面对,教我如何放得下……”
音乐过门。这时女歌手突然双臂举过头顶,握着麦克风的双手在头顶上交叉,拉直了全身开始像一条蛇一样从上往下地扭动。关键是,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胡晓丽!这时她的眼神已分明如蛇蝎般诱惑,身子更像是一条突然发现了猎物的眼镜蛇,透着诡异和危险,发出丝丝丝的响声……
胡晓丽盯着女歌手。郭美歌和Jojo面面相觑。
“要死了!”郭美歌说。
“快走!”Jojo大喊。
片刻后,郭美歌和Jojo拽着胡晓丽走出了油醋街一号酒吧。
“哦哟,这街上的空气真好!”
“就是!刚才在酒吧里闷死了,心里很不舒服。”
“喂,是被她吓到了吧?”
郭美歌指了指还是魂不守舍的胡晓丽。Jojo摇头。
“这个人中邪了。”
“不过刚才那个女的真的很勾人。”
“还说!”
“就不该带结了婚的人来酒吧。”
“呀!你怎么哭啦!”
郭美歌一愣。她这才发现Jojo在看着胡晓丽的脸——一张泪眼朦胧的脸。
“哦哦!”
李云鹤家的小楼矗立在黑漆漆的夜空里。可以依稀看见所有的窗户都已经被封起来了。
一个人影,直直地站在楼前。看不清脸,但看他那瘦长又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就知道是仓里满。
李云鹤搬走了。不久,他的小楼,这幢存储着仓里满太多记忆的小楼就要被改造成高级会所了。此刻黑暗中的仓里满又一次感受到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小楼前而不得入内的那种无奈的感觉。这种感觉,二十年来没有再出现过,直到此时此刻。
仓里满抬起头来看着二楼。
李云鹤没有通知仓里满搬家的时间,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搬去了哪里。
“老爷子,对不起,我纠缠了你二十年。你走吧,我放过你了。你不用再害怕。好好地过完你的日子吧,和李姐,好好过。我保证你能在院庆那天坐上主席台。”
仓里满心里这么想着,然后转过身子,慢慢地走远了。
万国的家。
史云走进了客厅。她刚洗完澡,穿着浴袍,一边在头上裹毛巾一边笑吟吟地走向万国。
“你去洗吧!”
万国坐在沙发上正摆弄着iPad。史云挨着他坐下。
“这么晚了还视频?啊!我忘了,旧金山哈,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
“你一起视频啊?”万国抬头看了一眼史云,“看看忻怡教授。她还帮你们公司讲课了的,怎么?”
“我才不呢!我不破坏你这一点点的小情趣。再说,我穿成这样能视频啊?”
“呵呵,情趣……没电了。喂,充电器,对了,那书房还能进去么?”
“干嘛不能进去啊?进去就出来好了,不就拿个充电器吗书房还能塌下来啊?”
万国笑着起身离座来到书房门外。原来书房也被蛇皮布遮起来了!万国小心地撩开蛇皮布的一个角,然后拧开了门。他先看了看里面,这才走了进去。没一会儿,书房里就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好像是有点拆过头了。”听见响声的史云自言自语道。
不一会儿,万国手里拿着充电器走过来。史云看了他一眼就笑得不行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啊!”
万国故作镇定。“托你的福!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说来听听。”
“接下来拆客厅。卧室最好不要拆。实在要拆就把儿子的卧室拆了。我们的不拆。”
史云故意生气。“拆什么拆!不拆了。客厅和厨房有什么关系!又没水管又没电线……”
“有电线!有电线!”
“啊?对哦。电线都是从厨房拉出来的哦!”
“说什么也要保住我们的卧室啊!我只想夜能好好睡觉。OK?”
万国哭丧着脸对着史云做了一个OK的手势。史云拆下头上的毛巾替万国擦头发上的灰。
“干嘛啦说得那么惨!我去睡觉了,你视频吧!一会儿教授还要上班呢。”
“嗯?”
史云不再理睬万国。她起身离开了客厅。万国打开微信,找到忻怡,点亮视频。稍顿——
“嗨!”他尽量放软自己的语调。
视频里的忻怡迟疑了片刻。“嗨!这么晚?”
“你要去上班?”
“约了一个病人。没事,不急。”
“你气色不错哦。”
“刚起床么。嗯……对了,我答应你的那个报告……关于仓里满那个人……”
“算了。”
“算了?你不要了?”
“我觉得你写不出来。”
“你知道?”
“你自己说的,分析人心理的时候最忌讳医生带有感情色彩。我不想你为难。”
“哦……也就是你觉得我,失败了?”
“大败!”
视频里的忻怡耷拉下眼睫毛,显得无比落寞。
“都是你不好。怎么想的啊,要我回国见仓里满。一下子全乱了!”
“陶子回来了。”
“什么!”忻怡瞪大了眼睛。
“陶子。她现在在上海。”
“你见到她了?”
“没有。”
忻怡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没有逃过万国的眼睛。
“你认识陶子。”万国淡淡地说。
“啊?别乱说。我怎么会认识陶子啊?我都是听你说的,她的事。”
“你搬到现在住的地方是为了接近孙阿姨。”
“你乱说什么啊!孙阿姨是仓里满带我认识的好吗!”
“仓里满带你认识的吗?你见孙阿姨的时候仓里满在吗?”
“他不在!他说他要回避,他不想让孙阿姨多想。”
“那就不是他带你去见孙阿姨的。是谁带你去的?”
“张老师。”
“特需病区的张老师?”
“对的。你今天干吗啊!审问我啊!”
“你知道张老师和陶子关系有多好吗?”
“关我什么事!”
“你知道张老师是个精打细算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飞去旧金山看她儿子的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那边,史云坐在床上,按摩着脸。
这边,万国紧逼忻怡。
“你从我这儿知道了孙阿姨去了国外。你告诉了陶子,陶子问了张老师。”
“我没有!”
“陶子知道了孙阿姨的住处,就命令你搬到了同一个社区。”
“写小说呢吧?”
“陶子出钱让张老师飞去了旧金山。她想让张老师带你去见孙阿姨打探Paul的事。”
“我说了是仓里满要我去见孙阿姨的!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陶子本可以直接让张老师和你接触,可是为什么要让仓里满在当中插一脚呢?我想了一想,后来终于想明白了。”
“你不明白!”
“我想明白了!”
视频里的忻怡突然崩溃了。她开始抽泣。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别说了!”
那边,正按摩着脸的史云貌似感应到了什么。她停下了手,愣在那里。
这边,万国毫不手软。
“是你给陶子出的主意,说既然仓里满也要去旧金山,那就干脆演一出戏,让仓里满以为是他自己把你介绍给张老师然后再去看孙阿姨的。你还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考察仓里满到底认识不认识孙阿姨。”
“别说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好的计谋,连陶子也没有怀疑就同意了。陶子给张老师订了和你同一个航班去旧金山。当然仓里满也订了和你同一个航班。就这样,很自然地,仓里满在机场里遇到了张老师。后来就有了仓里满把你介绍给张老师,又让张老师带你去见孙阿姨的故事。”
“仓里满那么傻的吗?我有本事把他骗来骗去的吗?”
“你不能。他也不傻。所以,你所有的计谋在一开始就被他看穿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忻怡摇着头不吱声。万国继续说道:
“因为他也知道张老师绝不会无缘无故飞去旧金山,知道张老师和陶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你是说他在演戏给我看?”
“错。他在演戏给陶子看。”
“他已经知道我是陶子的人?”
“连我都知道了他能不知道?他比我早知道!”
“所以他将计就计拉我去见孙阿姨就是为了给陶子看他不在乎我认识孙阿姨?”
“对了。”
“所以……仓里满其实知道陶子很在意Paul遇难的事是不是和他有关?”
“他已经说了要亲自查出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
“什么?”
“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仓里满和你说了我是陶子的人?”
“没有。他没有点穿。”
“为什么没有点穿?”
“因为他还要利用你。”
“利用我?”
“他会对你发起更猛烈的进攻,为的就是给陶子加大心理压力,逼陶子出来。”
“So?(那又怎么样?)”
万国一愣。他看着视频里的忻怡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更猛烈的攻击是吧?好啊,我等着。”忻怡点着头说。
“你……难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为了陶子,I take it.(我承受这些。)”
“我糊涂了,忻怡,我真的糊涂了。我不明白你的心理。”
“你不用明白。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管?”
万国突然感觉有人走近。他抬起头来,果然看见史云,穿着衬衫站在过道里。
“那就这样吧。晚安!哦不,Have a nice day ahead!(祝你今天愉快!)”
忻怡按灭了视频。万国看着iPad屏幕,怅然若失。史云走过来。
“挂了?”
“挂了。”
“她读书的时候就这样的吗?只要有一点感觉就认定了不松手?”
“就一傻瓜!”
“真好笑。一个尚未洗清自己的嫌疑人居然这么吃香。”
“现在就是坏人吃香的么。”
“你咋不学坏呢?”
“也许,也许忻怡已经认定仓里满是清白的。也许……她已经分析明白了。”
“那她是故意不告诉你她的结论?”
“不告诉我,也不告诉陶子。”
史云不禁打了个冷战。
“嘶——!可怕!心理学大师可真不是盖的。也许她已经从孙阿姨那里知道了真相!”
“孙阿姨……”万国皱起了眉头。
史云依偎在万国的身旁。她伸手抚摸着万国的胸膛。
“你呀!操不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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