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束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大队里的,别人跟自己说了什么、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全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自己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的脑子里乱成一片。
无数的杂念在心中翻腾。
此刻他的心中恰似一张阴阳图,有时是黑暗压过光明,而有时则是光明压过黑暗。
江束衣则处于光暗交界的中线,就像是一叶浮萍,当黑暗强大的时候,就随着黑暗压过光明;当光明强大的时候,就随着光明碾倒黑暗……
“江队,江队?”
江束衣猛然惊醒,才看到高初筠站在办公桌前。
“你怎么了,江队?”高初筠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吧。”江束衣摆了摆手,埋藏在心底的抉择并没有表露出来。
“那行,这份文件麻烦您签个字。”高初筠也没有多想,递过来一宗案卷。毕竟连续几天熬夜,是人都会感觉到累,这很正常。
江束衣一边打开抽屉找笔,一边顺口说道:“这是什么文件啊?”
高初筠满不在乎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李强的案子,有些程序要走嘛。流程而已。”
江束衣原本都已经找到了笔,准备找签字的地方下笔了,听到高初筠这样说,不禁迟疑了一下。
翻开案卷,看到了标题《10·15-徐多礼被杀案案卷材料(结案)》。
如果江束衣是一点也没有继承到前任的记忆的话,那他还可能不知道这份文件代表着什么意义。
可前任偏偏把这份记忆留给了江束衣,所以,江束衣知道这是一份正规材料。
今天中午涂建国所说的‘已经上报上去了’的意思其实就是对上级冈山市刑警支队提前说一句的一个举动。
其潜台词只不过是‘这案子我们破了,你们准备给我们记功和发奖金吧。’
但这份文件不同,这是正式上报文件,一旦这边签字上报了。那事情基本就无法逆转了。
虽然还有检察院复查那一关,可是那道关卡也就是派人下来问问嫌疑人有没有冤屈啊,是不是屈打成招啊之类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李强在复查时翻供,检察院也是不会轻易予以采信的。
这口供上白纸黑字签着你的大名,你一会说是你杀的,一会说不是你杀的,你三岁吗?
这是你们家炕头吗?
警察局是你开玩笑的地方吗?
再说了,审讯时和关押地都是全程有监控的。
你说被屈打成招,你也得有证据啊,不能你随便说说人家就信。
所以,只要此刻江束衣把字签了上去,再把材料递交到冈山市。
这李强就基本死了九成九,以他故意杀人罪的行为,判死刑的概率极高。
交上去之后,经过检察院复查,法院判决,两道程序之后,就该轮到冈山市给他们记功和发奖金了。
自己则必然春风得意,只要自己这样的案子再来几次,提拔实在是寻常事耳。
别人对自己的评语必然也是年少有为,警界新星之类的。
当然,如果事后被有心人捅出来,结果真的证明这是一宗冤假错案,那经手这件案子的刑警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也别想跑。
统统都要受到严厉的追查和处份。
江束衣因为是主要负责人,固然要承担最大的责任,但手下的陈尚过、老李、吴渠、高初筠等等等等,全部要被处理。
甚至连涂建国都脱不了干系。
虽然这案子不是涂建国主案的,可你是齐春县刑侦主要负责人,你说这事与你无关,那也得别人信啊。
只要这字一签下去,这案子可就定了性了,再也无法挽回了……
所以,江束衣这字还能签得下去吗?
高初筠见江束衣迟迟没有落笔,奇怪地问道:“江队,你怎么了?我看你今天状态不太好,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什么,”江束衣敷衍地回答道:“要不,你先去忙吧,我再看看这案卷,等会我再把文件给你。”
“那行,”高初筠看了看表,说道:“要不我明天过来拿吧,这都快下班了。”
“行。”江束衣点头道。
高初筠听到江束衣这样说,转身便往门外走,突然却好像踩着了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枚一元的硬币,拿回来放到江束衣桌子上,半开玩笑地说道:“江队,有钱也不能随便乱扔啊,给。”
说完便出去了。
江束衣怔怔地看着那枚硬币,硬币的上面布满了灰尘,它的前任主人是谁,又是何时被人遗忘在这里的,已经无从知晓。
迟疑片刻之后,江束衣仔细擦去了上面的灰尘,心中默默想道:既然是老天爷让我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我就问问老天爷应该怎么办!如果是国徽就重新调查;如果是字,那就……结案……
手指一弹,硬币在半空中翻滚着,摇曳着,国徽与字在半空中不断地变换着……
如同邪恶与正义共存的双子座……
亦如同江束衣此刻忽明忽暗的心……
……
仿佛只有一瞬间,又仿佛过了好几年,硬币终于从空中坠落。
‘叮’地一声响,落在了地上,可是它并没有静止,而是仍然在不停地旋转着……
江束衣站了起来,伸头看着在桌子前面的空地上旋转着的硬币,心中却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期盼些什么……
有时候人生最痛苦的并不是你没有选择,而是你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硬币终于停了下来,静静地躺在地上,字的那一面赫然朝上……
结论是……结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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