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觉得为什么大家都过得这么苦……”徐瑶低下头。
林启看着她的侧影微微怔神,如果在前世,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问自己,为什么众生皆苦,他可能会觉得好笑,在心里想这明明就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嘛,懒得答理。
但是此时此刻,月光下徐瑶不像一个小女孩,她只是以她的阅历、感官,接触着这个世界,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有一个晚上,她睡不着想找人问一问,为什么大家都过得不好。
林启没有笑,他想了想,说道:“总归是会好起来的。”
徐瑶问道:“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不知道,我就是随口安慰你的。林启想道。
但看着少女的眼神,他想了一会,组织语言说道:“比如在千百年前,有些人生来是奴隶,有些人是奴隶主。那时的奴隶过得更苦些,像猪马牛羊一样地生活。但后来有了道德,再后来有了礼教,又有了法律。一些本来可能会是奴隶的人,就会过的好一些。”
“再比如,以前没有火,没有谷物,后来有了,人们也过得更好一些。我虽然不知道我们这一辈子是怎样,但总归是一百年好过一百年,一千年好过一千年的吧。”
徐瑶有些气恼道:“答非所问,那时候再好又有什么用,大家都死了。”
“但是后来人能过的好,便是因为前人受过的这些苦嘛。因为奴隶的苦,于是有人为这些苦奔走疾呼,战斗基至死亡,但终于争来了道德礼法。因为有人饿死冷死,所以有人创造了五谷耕火。现今有人当街杀人,便有人觉得这不对,那以后律法会更完善,现今有人腿患残疾,以后才有医术进步……”
林启想了想,又说道:“千百年以后,也许很多腿脚不好的人,能得到更好的医治。推根溯源,是因为这千百年当中,总有些人在因此受苦,便有人去想办法改善。”
徐瑶转过脸,有些安慰又有些不忿地问道:“那为什么受苦的偏偏是我与我周围的人?”
林启被她拿眼看着,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徐瑶忽而轻轻笑了笑,眼睛亮亮的,她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像我这样在轮椅上坐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林启点了点头。
徐瑶转过头不说话。
过了良久,她说道:“今天看你刺那恶霸,其实我心里想着,我要是你,我就一刀刺下去杀了他。我是不是很坏?”
林启道:“照这么说,我才是很坏,可惜就是胆子小。”
“我知道你不是胆小,只是不想在客栈里动手,以免拖累我们。”徐瑶轻声道。
林启叹了口气,走过去,搬了个石墩在徐瑶面前坐下来,看着她说道:“你不必内疚的,今天方老板死了,你后悔当时阻止徐兄打死他。但如果当时徐兄真打死他了,你或许又后悔没有阻止。”
徐瑶低头说道:“道理我懂的,我只是有些心疼方小姐,幼年丧母,少年丧父,总不是好捱的。”
林启不语。
徐瑶忽然抬起头说道:“我若是男儿,当要做个侠士。”
林启心中好笑:你把你哥管得死死的,让他安心做个客栈东家,自己却想做个侠士。
却听徐瑶嘴里轻轻吟着:“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夜风徐来,将少女的轻吟吹散。她的声音既小,音色柔和清亮,本不适合这样一首诗的,但她的语气间有一些铿锵的力量,在夜风中顽强地,敲打着林启的心。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是良久。
徐瑶道:“你推我进去吧。”
林启点点头,起身扶着她的椅背,将她送回房里。
他站在房门外,看着她有些艰难的拨弄着轮子,直到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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