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似乎朕的目标很快就要达成了?
这些步兵,恐怕不可能挡住铁浮屠的冲击。
裴谦并不担心自己身死之后的事情,整个朝廷的框架已经完全搭好了,有李纲在,汴梁不至于失守,而随着勤王军的到来,金兵也自然会败退。
到时候李纲等人考察之后,再推举一位靠谱的皇室,比如赵不尤这样的人为新君,一切自然会再度走上正轨。
而裴谦来此一趟,也就圆满了。
铁浮屠奔踏而前,正撞上如林般的枪阵。
就像是崩腾的浪涛撞上山岳!
这些钢铁巨兽硬生生地撞入宋军的步兵阵列中,而迎接他们的是拒马、壕沟和穿着步人甲的精锐重步兵手中的长枪。
第一波骑兵,纷纷坠马。
而站在最前排的宋军,也伤亡惨重。
在这样暴力的对冲之下,任何复杂的战斗技巧都是多余的,也不可能存在任何的侥幸。双方只能以最为惨烈的代价,去赌之后的胜利。
此时的金兵,是全然不惧死亡的。
而金人战无不胜的法宝,也正在于此。
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只要以重骑兵不讲道理地冲击敌阵,那么不管最开始付出多少伤亡,最后都必然以敌方的溃逃而告终。
而一旦敌方阵型崩溃,等待着铁浮屠和拐子马的,就是堪称一边倒的屠杀。不管一开始金人的骑兵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伤亡,在之后的击溃战中,都可以轻易地将战损比改写为一个很夸张的数字。
也正是在这种引以为傲的战术之下,金人才开发出了铁浮屠这种极端的重骑兵,开发出这样不讲道理的蛮横战术。
但只可惜,从今日开始,他们引以为傲的战争理念,都将被彻底改写。
他们所有的骄傲都将被踩在地上,碾作微尘。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铁浮屠一排又一排地冲上去,宋军前排的步兵也一排又一排地倒下。
若是以往,完颜宗弼已经可以倒数计时,等待着宋军阵列的崩溃,以及之后的肆意屠杀。
可这次,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不论前方倒下了多少人,后排的宋军重步兵,却都岿然不动!
而等到双方的战势陷入焦灼,当铁浮屠的冲击力尽丧,陷入宋军阵列的汪洋大海时,这些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怪兽,也将迎来他们的末日。
在长枪顶住第一轮攻势之后,后方各自拿着麻扎刀、提刀、大斧的宋军,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上砍骑兵,下砍马腿!
甚至他们的目标,没有局限于那些陷入步兵阵列、完全失去冲击力的铁浮屠,就连那些仍在冲锋的铁浮屠,他们也敢迎上前去,以大斧去砍断马腿。
战马的嘶鸣声,响彻战场。
前腿被斩断后,这些身披重甲的战马只能扑倒在地,连带着其上身穿重甲的金兵也如失双腿。
而这些铁浮屠骑兵之后从只留两个眼睛的铁盔中看到的景象,就是宋军高高扬起大斧,当头劈下!
任凭钢铁一般的潮水一再冲击,整个宋军的步兵阵列,却如山岳一般岿然不动!
裴谦愣住了。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那些金兵的铁骑,看起来离他如此的接近,可又如此的遥远。
什么情况?
不是说,宋军都是一触即溃的吗?
就算岳飞能有一年的时间来练兵,也不太可能就练成了这个样子吧?
这哪是练兵,明明是将血肉之躯的普通人,练成了抵挡一切的坚盾,或是斩断一切的刀锋!
裴谦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非常巨大的错误。
日影西斜,风飞云走。
激烈的战场上,两个时辰眨眼而过。
在这两个时辰中,铁浮屠在间歇休整之后,又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而宋军同样在经过休整和重新列阵之后,一次又一次地顶住了铁浮屠的冲击。
到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因为金兵已经呈现出明显的颓势,他们绝不可能再冲下宋军的阵列。
着急的人并不是完颜宗弼,而是
宋军阵列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哎?陛下!陛下你去哪啊!”
“快护驾!护驾!”
“拦住陛下,拦住啊!”
一些宋军转头望去,之间那位穿着金盔金甲、如同旗帜般立在后军的皇帝陛下,此时竟然拍马,越过层层的军阵,往金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裴谦彻底忍不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金兵硬是冲不进来!
既然如此,他只能主动去找金兵送人头了。
此举或许会引发一定的混乱,但为了散掉自己的气运,裴谦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只是,在他拍马向前的那个瞬间,他看到丝丝缕缕的气运,从无数的士兵身上升腾而起,汇入他的身体中。
而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他耳中听到的声音,也从惊心动魄的呼喊,变成了山呼海啸般的宣言。
“冲啊!”
“随陛下杀金狗!”
“复我河山!”
“为我朝被屠杀的北地百姓,报仇雪恨!”
“取完颜宗弼狗头,祭我历代先皇!”
就连重步兵,都开始向前推进了!
而一直游弋在周围袭扰的精锐骑兵,也终于发起总攻,从侧后方包围金军,为完颜宗弼套上了最后的绞索!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皇帝一身金盔金甲,便如同黎明时分的朝阳,照亮了整个战场。
皇帝所至,便是帝国疆域!
此前不久,完颜宗弼清点着损失惨重的铁浮屠,感到心如刀割。
这些重甲骑兵可以说是他的命根子,他凭借着这些铁浮屠,南征北战、横扫千军。
可此时,却要尽没于此。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铁浮屠就是冲不垮这些步兵的阵列?
而在他发出“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感慨后不久,那座他冲不动的大山,朝着他压过来了!
岳飞到底是如何大破铁浮屠的?
其实并不复杂:先用拒马和重步兵的枪阵顶住铁浮屠的第一波冲击,维持阵型,让铁浮屠的骑兵失去冲击力,陷入泥淖。然后再用麻扎刀和大斧,砍断马腿,让彼此相连的铁浮屠接连倒地,之后再像撬罐头一样,收割战场。
只是在他之前,却从未有人能真的执行这种战术,往往是还没有走到第二步,整个步兵阵列就已经全线崩溃了。
因为达成这种战术的关键在于,这些士兵们到底敢不敢用自己的命,去换铁浮屠的战马?
岳飞之所以能做到,正是因为他可以练出一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
有这样冷兵器时代巅峰的素质和军纪,能有如此的战斗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可惜裴谦知道这一点的时候,终究是太晚了。
建炎二年秋,金军兵分四路,完颜宗弼亲率铁浮屠、拐子马,冲击汴梁城外的宋军。
血战两个时辰、顶住了铁浮屠的几十次冲锋后,双方陷入焦灼。
此时,皇帝跃马而前,岳飞也提枪冲阵,宋军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将金军杀得人仰马翻、全线崩溃。
完颜宗弼率残兵败将落荒而逃,宋军获得全胜。
此一战,完颜宗弼手中的铁浮屠尽没,丧师之痛让他之后每每在深夜醒来,都扼腕叹息。
自此之后,金人再也没有组织起任何一支铁浮屠。
而后,岳飞率部乘胜追击,越过黄河,先收大同,再克中京,而后一路北上,打下上京临潢府、东京辽阳府,直捣黄龙。
李纲坐镇后方,将粮草辎重源源不断地从江南运抵前线。
至于那位陛下,则是随着岳飞将军,直入金国境内。
只是他每战都要冲锋在前着实令人费解。
士卒纷纷感慨,陛下有唐宗遗风。
黄龙府所辖五国城。
之所以一直在喊“直捣黄龙”的口号,并不是因为黄龙府是金人的老巢,而是因为徽钦二帝被关押在这里。
此时,“迎回二圣”,是整个大宋最高的政治正确。
后世有些人说,岳飞一直喊“迎回二圣”是没有情商的表现,所以才引得赵构猜忌实际上这明显是一种误解。
因为“迎回二圣”这个口号,正是赵构自己喊的。
毕竟宋徽宗是他的亲爹,在以忠孝治天下的古代,迎回亲爹自然是一个无法绕开的话题。
而即便岳飞真的能直捣黄龙、迎回二圣,赵构也完全不用担心这两个昏君会对自己的皇位有什么影响。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是大宋的中兴之主,收复燕云的不世之功,甚至可以与太祖太宗甚至那些历朝历代的明君相提并论,两个亡国之君,又如何能威胁他的地位?
所以,赵构杀岳飞,就只是纯纯的脑残罢了。
至于裴谦为什么要喊出“直捣黄龙”的口号
其实仅仅是因为,黄龙府比上京更远,能多打几仗而已。
只可惜,裴谦这一路上也算是身经百战,可每次冲在前面想送人头的时候,却总是被宋军怒涛般的攻势所裹挟,打着打着,就变成了大胜
于是,他最终还是来到了五国城,来到了关押徽钦二帝的地方。
“陛下,二圣就在前方了。”
岳飞意气风发,而他身边的将士们,一个个也都神采飞扬。
对于这些将士们而言,或许徽钦二帝有太多的骚操作,让大宋蒙受了太多的冤屈,但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德框架之下,他们对于“迎还二圣、报仇雪耻”这件事情,还是有着极高热情的。
此时五国城就在前方,而既然皇帝陛下已经亲至,那么迎还二圣这件事情,自然还是要皇帝陛下亲自来。
其他人,哪怕是岳飞,都是不够格的。
裴谦面沉似水,一直打到黄龙府都未尝一败这件事情让他的心情有些不好。
不过,他还是一言不发,带着随行的岳飞、一位文臣和几名亲兵,迈步走向关押徽宗和钦宗的那处殿宇。
刚一进入,裴谦就看到两个在赵构记忆中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孔,涕泗横流地向他扑来。
“九弟!朕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朕的!”
“构儿!朕果然没有白疼你,你真是给了父皇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朕差点以为此生再也无法回到江南了”
“构儿,我父子三人何时启程?这苦寒之地,朕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完颜宗弼抓住了没有?九弟,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告慰我大宋先祖!”
徽宗和钦宗,脸上全都洋溢着巨大的喜悦。
甚至直到现在,他们还难以相信这个事实:在靖康之变后仅仅两年时间,赵构就用岳飞,将曾经看似不可战胜的金人打得抱头鼠窜,不仅收复了燕云,甚至马上就要平推整个金国。
狂喜之下,甚至有些失态。
裴谦身旁的众人,也都热泪盈眶,颇为感动。
他们都以为,此时皇帝会冲上前去,抱住自己的父皇和好大哥,痛哭一场,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位新皇的脸上,是如水的阴沉。
“朕有些奇怪啊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还能舔着脸活在世上的
“但没关系,你们两个也不能算是毫无用处。
“朕想向你们借一物,散朕周身气运,不知可否?”
虽然这位新皇的表情有些奇怪,也说了一些怪话,但在绝处逢生的狂喜之下,徽宗和钦宗显然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的大脑,还并未从喜悦中转过弯来。
“九弟想借什么?尽管开口!”钦宗慷慨道。
裴谦的脸上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欲借二位之头。”
徽宗和钦宗不由得大惊,他们慌乱地想要后退,但裴谦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迈步跟上,挥剑刺出!
“噗”的一声,长剑直刺入钦宗的胸口。
这是皇帝随身佩带的宝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剑尖如同切豆腐一样,从钦宗的后心透出。
“唰”的一声拔出,鲜血四溅,染红了裴谦身上的金甲。
“构儿,你,你要做什么!”徽宗惊恐地大喊。
裴谦迈步向前:“父皇,别喊那么大声。
“安静些,朕送你上路!”
“唰”的一声,染血的宝剑如电光般划过,徽宗的人头冲天飞起,“咚”地一声在地上滚落。
他的双眼兀自圆睁,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淡定地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裴谦取出锦帕,擦掉宝剑上的鲜血。
而后,他耐心等着身上的气运散去。
以子弑父,以臣弑君
皆是毁掉自身气运的好办法。
金人已经被岳飞将军撵得要逃回黑山白水的苦寒之地了,裴谦想送人头,也根本没机会了。
但还好徽钦二帝还活着,杀了他们,按理来说应该可以散掉不少气运。
如此一来,这一趟也算是不亏了。
二帝的尸体躺在地上,周围是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震惊了,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皇帝费劲周折直捣黄龙就是为了亲手弑父杀兄?
这
这是否有点
裴谦转头看向众人,尤其是看向那名文臣。
按理说,自己做出这种弑父杀兄的逆天之举,该是要被写上史书唾骂的吧?
还等什么呢?
那文臣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大声说道:“金人竟然如此恶毒,已然将二圣害了!陛下英明神武,为二圣报仇雪恨,此情此心,苍天可鉴!
“天佑我大宋!”
其他人也纷纷醒悟,纷纷跪地,齐声说道:“天佑我大宋!”
这下,轮到裴谦懵逼了。
“啊?”
而后,他看到许多气运从二帝的尸体上飘起,汇入了他的体内。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从外面飞来的,丝丝缕缕的气运,纷纷汇入他的身体中
“朕特么”
裴谦如遭雷击,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陛下!陛下!”
众人纷纷慌了神,上前扶住即将昏倒的裴谦,乱作一团。
宋武宗赵构,字德基,宋朝第十位皇帝,宋朝中兴之主,宋徽宗赵佶第九子、宋钦宗赵桓之弟,母为显仁皇后韦氏。
任上重用李纲、岳飞,厉兵秣马,直捣黄龙,一雪靖康前耻,收复燕云,并以再造之功,被后世认为是大宋第一明君,与其他的千古名君同列。
驾崩于淳熙十四年,享年八十一岁,庙号武宗,葬于永思陵。
终其一生,与岳飞君臣相合,永不相负。后世称,二人有如汉昭烈帝与诸葛武侯遗风,扭转了自五代以来、君臣猜忌互杀的风气,为后世明君贤臣,树立了榜样。
据野史记载,武宗皇帝驾崩前,曾慨叹“气运为何越来越多”、“朕终于可以回去了”云云,不足为信。
又据野史记载,武宗皇帝在五国城弑父杀兄,多半是痛恨徽钦二帝的文人编造,同样不足为信。
后人为武宗皇帝与岳飞君臣立庙,仿效汉昭烈帝与诸葛武侯旧事,后人祭祀,香火至今不绝。
裴谦在床上翻了个身。
五次三番的连续剧噩梦,他已经越发习惯了。
“呵,这噩梦都不满足于原本的那个世界了,都穿越到宋朝了可还行
“不过还好,我已经适应了。
“啊,虽然最后没有败掉气运挺让人生气的,但
“这个梦倒是还不错。”
裴谦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再度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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