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觉得老人不用去打渔了,每天早起打打太极,无聊时找老友喝喝茶下下棋,晚上看看夕阳,摆弄摆弄庭院里的花草就可以了;但老人是个闲不住的人,只有在大海上,他觉得他还活着。罢了罢了,与其死在床上,不若与大海一起,融入大海之中。
“我今晚要回去睡了。”小男孩道。“在这里老是尿湿你的床。”
“别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们没网,晒晒被子也觉得晒网一样。”
“我还是回家睡吧。”
“那样也好,免得你爸妈担心。”老人道。“早上我去叫醒你。”
“我若用根线绳把鸡鸡头系着,是不是就不会尿床了,”孩子说。
“千万不要这样,”老人说。“那样会把人憋坏的,如果小孩不尿床,就不是小孩了。”
“我有次就这么做了,果然半夜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的又解不开绳子,我就去厨房里找菜刀,妈妈醒了,明月下看我拿明晃晃的菜刀往鸡鸡上砍,差点吓哭了,呵呵。”孩子说到这里,快乐的笑了起来。
老头儿也被他的恶作剧逗乐了。
“安睡吧,老大爷,我走了。”
“好的,我送你回去。”
“没事,我一溜烟就跑回去了,你跟不上我的。”
“好的,别跑那么快小子,注意脚下。”
“嗯。”
孩子走出屋去。老人收拾好碗筷,把桌子上的灯剔亮一点,让后提着灯把屋里细细照看了一遍,其实也没啥好看的,家穷四壁,就几样渔具;但这个习惯他保持几十年了,那放羊的老伴每晚睡觉前就是提着灯把屋里各个角落细细照看一遍,现在她不在了,灯还是那盏灯,一直没坏,也没有换掉,他也不舍得换掉,因为这上面有她的气息!现在就轮着他来提着这盏灯把屋里细细照看一遍,老人把屋里细细照看一遍后,目光最后落在屋角搁板上,在他的一件干净衬衫下面那幅着色照片上了,四目相对时,他觉的她太孤单了,正如他也一样孤单,只有在四目相对时,他才感觉到温暖。
老人终于转过身,打开了笔记本,记下了八十六这个数字。他还想多写几个字,记录下今日做了哪些事,以便到了那个世界,好把自己每天做过的活计汇报给她听,现在他终于感觉到没什么可记的了,也无话可说了,几十年来,日复一日都是这样,除了头发一天天变白之外,日月几乎没什么变化,大海也几乎没什么变化,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她在那山上的公寓里,布置得跟雪洞一样,他还是喜欢这里,这里虽然简单,曾被放羊的她装扮得跟洞房一样,屋外花红柳绿屋内也花红柳绿的,说不出的温馨!虽然她走了许多年,这里也褪了色,墙皮都一块块的脱落了,角落里也布满了灰尘;但她的气息还在,她的笑容还在,她流下的斑斑泪水也在,想到这里,就连屋外她亲手种植的翠竹,在月色中潇潇起来,似乎下起了雨,也许是她多情的泪水。
老人看了一会儿《老人与海》,终于困了眼皮打架了,明日还要早起,于是灭了灯盏,就脱了长裤,摸黑上了床。床上依然是两个枕头,他原本的那个枕头早烂掉了;而她的石枕还在,那是一块神奇的石头,是她姥姥传给她娘的,她娘又传给她的,传到她这里就传不下去了,她曾说过也很想要一个女儿,一个漂亮的女儿,然而,愿望终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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