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已经披上了一身如同孝服一样的白麻袍子,头上戴着铜制的头冠,上面挂满了铃铛,左手是三支香,右手是一个手摇铃,不过比起普通的手摇铃,却远远不同,纵向看,是一个十字形的小臂长短的法器,上面挂着十六个带着华丽浮雕的金铃。她左手执香在胸前,右手拿着铃铛横在小腹处,似乎闭着眼调整着气息。
旁边的清明世的人面前已经摆好了一个小钟,那男人看了眼台子上的云陟明,云陟明微微睁眼,点点头,随后那男人用锤子轻敲小钟三下,随后拉长腔高声念道“道场已成,焚香叩拜!”
听到这两声唱腔般的话语,庄赦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他看着台子顶端的女孩,心中突然浮现出几个大字。
“巫蛊邪术!”
他这样出生在靖元中期的人,很难不对这类的事情过于敏感,原因也是很简单,先皇德宗靖元皇帝痛恨巫蛊之事,在那时,钦天监甚至不允许过问风水堪舆,卜卦之类的事情也不准公开谈论。民间巫祝甚至会被官府捕杀,巫蛊的情况到靖元末年,才算有所改善,但是就算如此,巫术已经受到了重创,请神招魂这类的事情,已经基本没人做了。
如果这么说,云陟明无论如何都不肯露一手的原因就很清楚了,因为她的“功夫”是巫术,而但凡巫术,多数情况下都是非死即伤。拿出来切磋,的确不是什么体面事情。
“魂归来兮云做马,大鹏鼓瑟兮虎击节!”
女孩赤脚在木台子上用力一跺,仿佛不知是何处传来的鼓声一般。而后她舞起铃铛,口中唱词乍听上去,似乎只是普通的招魂歌,这类内容在钦天监书架的一些“闲书”上,都有记载,但是仔细一听,就知道,完全乱了套。
就比如“大鹏鼓瑟虎击节”一句,按理来说,大鹏是阴间啄食罪人心肝的,而虎,则是将罪人撕碎成片吃下的。这两个东西,不可能出现在招魂的词汇里,完完全全的凶兽,如果真的请他们招魂,那魂估计跑到千里之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被召回来?
这样的奇怪之处,遍布云陟明口中的唱词,放到几十年前,如果真的用这套词给人招魂,八成会被打,那些听惯了和尚道士念经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不会意识到词里有问题?
但是即便如此,仍然出现了异象。
原本仅仅缀着几片白云的天空,顿时彤云密布,如黑云压城一般。而那云陟明一边舞着,一边摇着手中的铃铛,口中唱着。云层越来越密,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现在刚过午时不长时间,却宛如即将入夜一般。
她继续唱到“焚兰芝而筮予兮,将离不祥,鸣翡翠而祓除兮,青雷引路!”唱着,她突然停止了舞动,右手高举铜铃,天空中雷电闪过,随后,这雷霆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密集,似乎是谁在天空中奏起鼓乐一般。
这雷霆,仿佛传说中神怒的时刻,降下天雷惩戒罪人昏君,又像是天地初开之际,一片混沌中,裂开的一丝光亮。周围的农夫农妇纷纷跪下来,抱头念叨着什么,而身为朝廷命官的吕大人和陶淑,也都跪了下来,表情惊骇无比。
“嗟乎,有长鲸万里送君归,君兮君兮何不还!”
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大如太庙巨钟的青雷,劈向木台顶端,云陟明一跃而起,高举手中铜铃,双手控住青雷,仿佛雷公降世。随即把手中铜铃朝天一甩,那一道青雷朝云中反身射去,云层仿佛被击穿一般,突然被打出一个大洞,露出苍天之蓝色,金光透过云层,照到一身白衣的云陟明身上,而众人,跪在下面的众人,脑中则仿佛同时出现了一个词。
下面站在小钟旁的清明世镖师用小锤轻敲两下小钟,高声唱到“礼毕,功成!”宣告了这次仪式的结束。台子上的云陟明或许不知道这次仪式的成败,但是站在台下的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清楚的。
云陟明喘着粗气,看着天空中慢慢消散的云层,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赤着脚走到大理寺少卿,陶淑面前“大人,您各位,‘听’到结果了么?”
在场的数十名农夫农妇,包括庄赦、吕大人还有周围的士兵,以及刚刚对怪力乱神格外不齿的陶淑,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句话。
“黑衣红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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