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妃故意不理他,还打发人来叫素芹赶他走。
素芹知道这是为了他好,可在她要狠心下手时,却不意看到菊妃在御花园里又被文皇后欺侮,默默的站在树下掉眼泪。
那天,杨喜也看到了,然后一整天做事都心不在焉的,剪坏了好几盆花。
素芹如果想赶他走,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可她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受。
素芹努力说服自己,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你应该快些想法离开才是。可她又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离开,杨喜就算留下来,也绝对没办法再跟菊妃往来了。暗中的,小心翼翼的都没有机会。
如果再自私一点,素芹应该因此要挟菊妃,或者杨喜妥协一些事。有好几回,杨喜都这么暗示她了,主动把他微薄的月钱交了上来,菊妃也悄悄打发人赏赐了东西下来,可无一例外,都被素芹一一退回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着什么,或者说,在坚守着什么。
可菊妃固执的顶着骂名活下来,杨喜固执的不肯走一样,她也固执的守在宫中。
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又混了几年,景帝崩了。
换了哀帝,不过这个名头是后人加的,那时的他,可不是这个名号。
杨喜的脸上,难得一见的露出了光彩。
他想逃,带了菊妃一起逃。
为了这一天,他连药都买好了。反正文皇后一直想杀她,到时就说菊妃误听流言,潜逃出宫好了。总不信,皇家还能大张旗鼓去捉拿一个这样身份尴尬的逃妃。
素芹忽地有些莫名的酸意。
这些年来,杨喜已经把她当成亲姐姐一样对待,什么事都不瞒她。他甚至还说,“等我们离了宫,我会好好奉养姑姑一辈子的。”
等等,他在说什么?素芹惊问,“我们?”
“是呀。”已经不算年轻的男人带着眼角的淡淡笑纹道,“如果姑姑想寻回亲人,我自当送你回去,你若愿意跟我们一起,自然要拿你当亲姐姐一样看待。到那时——”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那双诚恳又满是喜悦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到时会把一切和盘托出,他是真心要善待素芹。
可素芹要的,是这样的报恩吗?
心里的酸涩更重,她只说,“能走得了再说吧。”
一语成谶。
和菊妃年纪相当的哀帝在即位后,在大周朝已然风雨飘摇的情况下,没想着怎么励精图志,收拾河山,他作为大周皇室的第三人,再度强占了菊妃。
甚至逼迫菊妃母家,沐氏全族,那些从来不许执掌重兵的文弱公子们上阵迎敌,去剿杀他们的亲人。
沐氏百年世家,姻亲众多,天下成气候的几路反贼,哪一家不跟他们连着儿女姻亲?为了一个大周朝,他们得杀多少亲人才够?
沐氏不肯,哀帝便把沐氏全族老幼幽禁在升平坊中,为宫中操持苦役。至于菊妃,生生的呕出了血。
其实,要素芹来说,菊妃并不是极美的女人。要论起才华,也不是宫中最出众的。
如果一定要说,只是风致极佳,天生有一股清新淡雅。不管这些年在宫中经过多少的肮脏丑恶,看过多少的繁华恩宠,从来没有真正沾染过她的心。
恰如这秋日里的菊花。
好就好在这独一份,坏也坏在这独一份。所以才引得大周皇室的男人们,前仆后继的陷入这样的魔障之中,无法自拔。
杨喜大病了一场,素芹好不容易的把人救回来,却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神采。
那一日,正在花圃里劳作着,忽听到小太监高呼着“老杨老杨”的跑来,素芹诧异转头,才赫然发现比自己还小三岁,满头青丝的杨喜,竟然两鬓生生磨出了霜花。
那一刻,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明明秋日的丽阳炽热的照在身上,她的心,却如堕冰窟般的哆嗦。
没两日,趁着一场滂沱的秋雨,她把杨喜私藏在了宫中,又趁夜悄悄的把他推进了菊妃的寝宫。
国之不稳,宫中守卫早已没有从前的森严。只要有心,总能寻着漏洞。
杨喜踌躇着不敢上前,素芹在雨中喝骂,“我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道理。可要是让我成天给那些畜生糟蹋,我宁愿遂着自己心意,快活一回!哪怕死后要堕入十八层地狱,又有什么可怕?”
杨喜看着她,眼中有着奇异的光彩。最终,他转身进去了。
素芹仰面看着天,任那飘泼的雨水把自己浇透。想把打心里,眼里涌出来的酸涩全部冲掉,统统冲掉。
那之后,杨喜果然又活了过来。
虽然两鬓白发仍在,但眼神里却闪着光亮。三个月,谁也不敢相信的是,菊妃传出有孕的消息。
当得知此事时,杨喜激动的第一次握住素芹的手,好几十岁的人了,高兴得跟孩子似的,眼中闪着水光,“她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素芹跟他一样激动,甚至于眼泪直掉,“老天垂怜!这日子,总算是有个盼头了。”
不必怀疑,这个孩子会是谁的。如果不是,他根本不会存活在这世上。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宫中的日子越发艰难了。
好多有些门道的奴婢都开始私逃,也有人邀了素芹,可菊妃就快生了,她怎么走得开?
瓜熟蒂落,一朝分娩。
足月的男婴一生下来,就面临着皇朝将灭的危急。丧心病狂的哀帝知道大势已去,鸠杀了沐氏全族,还要宫中所有人陪葬。
菊妃把孩子交给素芹,“带他走,和他一起走。以后,他们就拜托你了。”
两个他,指的是哪两个人,素芹心知肚明,却不能接受。
“娘娘,娘娘您一定要好好的,您不能让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娘……”
菊妃眼中含着泪,把一块玉佩戴在孩子脖子上,“我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妻子,合格的母亲,你能替我做到的,是不是?”
有些话,女人之间不必明言。素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可杨喜来了,拿了细软,抱着孩子,拉着素芹就走。一直把她送出宫城,望着她的眼睛说,“等孩子长大了,告诉他,他爹姓窦,叫窦阳,他娘姓沐,闺名吟秋。他们是原配的夫妻,他们,都爱他。对不起,姐,全拜托你了。”
然后,男人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把孩子塞给她,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素芹的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没有停过,他要去哪儿?她知道。她想挽留,却说不出口。
襁褓里的小东西,不是她想要的,可她却紧紧的抱着孩子,记住了这个托付。
可很快,多年保持的警惕,让她发现有人在跟踪。目标当然不会是她这个小小的宫女,那是这个孩子吧?在外人眼里,这可能是大周朝遗留下,最后一个孩子了。
素芹擦干了眼泪,抱着孩子开始东躲西藏。然后那天,她遇上了一个自己曾经救助过的老宫女,她已是身无分文,寻求素芹的帮助。素芹好心想着,能救一人就多救一个。
只没想到那个老宫女居然偷偷抱走了孩子,想给自己养一个养老送终之人。
只可惜,她却做了素芹的替死鬼。
不知是不是临死前的良心发现,老宫女把孩子另藏了起来。
可素芹不知道。
要发现孩子丢了时,素芹就快急疯了!
她答应过孩子爹娘,她要替他们照管好孩子的。如今孩子呢?孩子丢到哪儿去了?
浑浑噩噩间,素芹回到了宫中。
却并不意外的听说了菊妃的死讯。
人人都看到,菊妃是坐在船上,死在湖中的。可只有她自己,也只有素芹知道,当时替她把船划到湖中心的,应该是杨喜,或者说,是窦阳。
生不同衾死同穴。
他们俩能有这样的结局,说不定对两人来说,反而是一种圆满。
可素芹呢?
她觉得,自己应该留在宫中,留在这个她最熟悉的地方,等她的结局。
冥冥中,她总觉得,那孩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这一等又是好些年过去了,她等到了皇上登基,等到了嘉善郡主还朝,还等到有个皇帝舌小男孩的出现。
只不过还没等到她找机会见上那小男孩一面,就被王皇后在清理后宫中,发配去守皇陵了。
这也没什么,她继续等就是了。
只要她一天找不到那孩子,她就一天不会死,她宁愿生受这一番折磨,也要对得起自己当年的那份固执。
直到大梁皇帝驾崩,皇子皇孙们扶着大周高祖的灵柩送入墓室,她忽地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浑身缟素的男孩。
男孩有十来岁,跟在寿宁公主的身边。听说这是寿宁公主给自己选的小未婚夫,从前是乞丐,后来还在宫中当过小花匠。既不会说话,又没有显赫的家世,可奇怪的是,先皇过世前,居然作主缔结了这门亲事。
如今这孩子给送到寿宁公主的生母,郑贵妃的母家教养,那位嘉善公主还把他认作了侄子。这么个孩子,能有这样的好命,也真是上辈子交了好运。
后头的话,素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走上前去,看着那孩子跟他爹如出一辙的眼睛,颤抖着,干涩着说,“孩子,记住,你爹姓窦,叫窦阳,你娘姓沐,闺名吟秋。他们是原配的夫妻,他们,都爱你。”
她这辈子,终于也等到自己的结局了。
***
旺财:开始写番外啦,大家想看什么,或是想来客串一把的,赶紧去留帖。然后我能偷偷告诉你们,杨喜的名字,是从喜气羊羊来的,素芹就是数字君么?
白薯:估计她后面还会用到别的读者名,其实你们可以考虑找她收费。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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