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再顺着柏灵的问题想下去了。
他不能让任何人来碰这些往事。
谁也不会明白,比起解脱,此刻他更需要自苦,因为肩上的背负越沉重,将来他所能偿还的债也就越多。
至于向谁偿还,偿还什么……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申集川眨了眨眼,他干枯的眼眶慢慢变得湿润起来,好像久无甘霖的天地突然落起了雨。
望着眼前的申集川,看着他微妙而细腻的表情,柏灵突然觉得这样的老人像是一只失去了硬壳的蜗牛,因为失去了一切的伪装,所以再没有力气来做言语上的对抗。
他的犹豫和困苦都直白地写在脸上,又慢慢变成某种安和的坚定。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申集川喃喃地道。
“您在……做什么?”
“……我老了。”他轻声道。
申集川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他凝视着虚空,凝视着往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觉得整颗心又渐渐宁静下来。
柏灵怔了一下。
她忽然有些明白眼前的老人在抗拒什么——连她自己也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来见申集川,原本也不是以一个咨询师的身份。想来她应该是被申集川那句“想要睡一个好觉”的话给迷惑了,以为这也是一句“请帮助我吧”。
她不可能在申集川这里久待,申老将军也未必想要将一切重新梳理一遍——他早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世上的一切都在给出答案。
柏灵笑了一声,带着些微的局促,低声将话题岔开了。
这些事情她早就想到了,可柏灵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得知了鄢州的消息以后,她还是生出了想要再来见一见申老将军的念头……
而申老将军竟也愿意见她,且还在这件事上与她谈及这样许多。
在之后,申集川问起了阿奎力和兰芷君——这是他当下最好奇的事,柏灵没有隐瞒,沉眸讲述,申集川听得感慨——未曾想去年两头望被毁,罪魁祸首竟是沁园太子的后人,这又是何等的讽刺。
中间几次,老仆端着药进屋,扶着申集川服下。
申集川在服药以后,又变得有些困倦,老仆最后一次进来的时候,抽去了他垫在腰后的枕头,扶着他再次躺下。
“今后……要去哪里。”他闭着眼睛,悄声问道。
“我们一家吗?”
“嗯。”
“……不知道呢。”柏灵如实答道。
她倒是想回钱桑,但如今看来,陈翊琮又未必会放手。
只是这一次,她再不用一个人面对这些——想到这里,柏灵又觉得想笑。
“你们不应该活在这里……”
申集川慢慢地说道,他的眼睛已经合了起来,密集的谈话和倾听消耗了他原本就不多的力气,短暂的交谈过后,他又变回了最初孱弱的模样。
“老将军说什么?”柏灵没有听清。
“你们不应该活在这里,”申集川低声说道,“就好像,惠施当年……不应该死在东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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