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主殿地方颇大,赵琇她们所在的西暖阁位于西梢间,但太后见皇次子的地方,却是东次间。此处房屋又高大宽敞,中间隔着层层布幔、毡帘、多宝罩等等,声音传过来时,已经几不可闻了。
赵琇等人也就是听闻有人走进殿内,又往东次间去,期间有皇次子跟引路宫人的说话声,也有他在东次间拜见太后时请求她给皇后一个清白的高呼。除此之外,她们能听到的就只有一阵阵低沉的话音,只知道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忽然间,皇次子提高了声量,大声抗议:“皇祖母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母后呢?!母后不曾害过端嫔,是端嫔在撒谎!她故意陷害母后!”
“住口!”太后也忍不住大声喝斥了,主殿的另一端还有几位娇客,虽然都知道皇后干了什么傻事,可叫她们知道皇次子也在犯傻,还很无礼忤逆,那就更丢皇家的脸了。所以太后出声制止皇次子,不许他再说下去:“你又从你母后那里听了什么瞎话来?她有没有害过人,难道哀家与你父皇会判断不出来么?你当周围目睹的宫人是死的?还不快退下!”
皇次子不肯退下,他坚信自己的母亲是清白的,如果有宫人做证说她害了端嫔,那就是宫人在撒谎。他不甘心就这样被撵出慈宁宫,索性扑上前去抱住太后的大腿哭诉:“皇祖母,您就信母后一回吧,你让她自辩。她好歹是一国皇后,怎的就连个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呢?端嫔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嫔,她腹中的胎儿如何比得过皇兄、皇妹与我尊贵?您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小小的端嫔与她腹中不知能不能生下来的胎儿,情愿让我母后蒙冤?!”
太后气得半死,浑身发颤,直叫:“赶紧把他给我拉开!”宫人们都慌了手脚,连忙上前拉皇次子,太后又命人直接将他赶出慈宁宫去,宫人们用尽力气去拖,可是皇次子挣扎着不肯屈从,反而紧紧扒住了自家祖母的大腿,一再求她见皇后一面。
东次间乱成了一团。
西暖阁内,赵琇等人听到动静,倒有些无措了。以她们的身份与立场,是不该在这时候露面的。可就算不露脸,听到皇次子的话,也足够尴尬。
汾阳王世子妃就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她听到太后那边似乎十分狼狈,她身为晚辈,是不是该过去帮个忙?可这几个小姑娘又不能就此丢下了,她做长嫂的还有陪伴的义务。因此她便有些进退维谷了。
赵琇与李善文倒还稳得住,虽然很尴尬,但此时此刻最适当的应对方式,就是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东次间离得太远了,她们在西暖阁里,对外头的一切毫不知情。太后说了去去就来的,她们只要安静等候就是了。若太后不回来,自有宫人前来领她们离开。
新来的两个小姑娘就没她们坐得住,另一个倒罢了,只是忍不住转头去倾听外头的动静,那位郡王妃的外甥女是直接离开了座位,走到多宝罩边上,透过多宝格的空隙,张望起外头的情景来了。
汾阳王世子妃见状,就忍不住小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宫里!快回来坐下!”
那郡王妃的外甥女瞥了她一眼,回身坐下,却十分不以为然地道:“皇次子闹成这样,看来皇后娘娘还真个是冤枉的。高门大户里头,小妾仗着怀胎陷害嫡妻的也不少见,没想到宫里也会有这种事。”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太后居然偏信一个嫔,认为是皇后不对,甚至当着她们这些外人的面说皇后的不是,真真是老糊涂了。莫非就因为太后是从侧室上位的,所以不知道体谅正室的难处不成?
但就算她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光是说出口的两句,也足够让人吃惊的了。赵琇等人顿时瞪大了双眼,诧异地看着她。
她倒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的话不对?”
赵琇迅速移开视线不吭声,李善文也捧起茶碗低头啜了一口。京城大户人家里,确实有妾室陷害嫡妻的事,可皇后娘娘这事儿却未必是她想的那样。皇后娘娘……从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呀。
汾阳王世子妃更是直接低声斥责起那姑娘来:“休要胡言乱语,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自个儿家里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听得旁人几句传言,就自以为是的下了断言。你可知道什么叫宫规礼仪?教养嬷嬷难道就没教过你?!”
那姑娘撇了撇嘴,冷笑着扭开头去,显然没把汾阳王世子妃放在眼里:“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些?你虽然早嫁人几日,但日后也不过是与我平起平坐罢了,少在我面前充长辈!”
汾阳王世子妃被噎住了,自从成了婚,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呢。不过她有一位不靠谱的祖母,因此也习惯了听人不靠谱的话,闻言只是冷笑了两声,也不再多说。
这小姑娘仗着有郡王妃姨妈撑腰,以为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了,竟不知尊卑好歹,日后自会有吃亏的时候,旁人又何必拦着她作死?!
汾阳王世子妃不说话了,赵琇与李善文又拿定了主意要装聋扮哑,剩下的一位姑娘还在为邻座的大胆言辞而吃惊,没反应过来,那郡王妃的外甥女没人搭话,自然也就聊不起来了,于是便郁闷地呆坐在那里绞帕子玩。
没过多久,东次间那边终于安静下来了。太后显然已经疲倦至极,无力地道:“好,你既然一再说你母后是冤枉的,那哀家就见她一面。哀家倒想知道,她除了喊冤,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皇次子一听,顿时欢喜不已,扑到皇祖母跟前再次磕头。太后气得大声斥责:“给我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这个混账东西!”皇次子一窒,讪讪地磕完了头,跟着宫人出殿去了。
走到门边,他又被太后叫住:“整理了衣裳再出去,你难道要叫宫里的人都瞧见你堂堂皇次子衣衫不整的模样么?!”
皇次子缩了头,手忙脚乱地理着头发衣裳。闹得这一场,他金冠掉了,头发撒了,腰带松了,衣袍下摆也沾了灰,好不狼狈。这样出去叫人看见,确实很不象话。
可是他都顾不得了,能为母后争取到一个自辩的机会,他心里说不出的快乐。回宫路上,他远远望着远处的景仁宫门,还冷笑了一声。端嫔这贱人,平日里装得如何贤惠,还不是瞒不过他的母后?这下他倒要看她如何收场!
太后命人去召皇后前来,这期间还有个空档,正好平心静气。她的衣衫也叫小孙子拉扯坏了,精神也不济,趁着这个空挡重新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却去见了今日的几位娇客。
她有些无精打采地进了西暖阁,往暖炕上坐了,朝小姑娘们扫视一眼,汾阳王世子妃略有些不自在,但行止还算如常;赵琇与李善文维持着她离开前的淡定微笑表情,关心地上来问安,问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一会儿,仿佛对东次间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倒是新来的两位,脸上的表情摆明了告诉人: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能说。尤其是郡王府属意的那一位,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太后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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