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恭嘴角微扬,脸上浮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这箭法怎么比?”马娟指着百米开外的一颗枝枝桠桠几近光秃的梧桐树:“看到没,树上有几片快要凋零的叶子,谁射落它,谁就赢了。”耿恭看到那几片孤零零的叶子在风中飘荡,半信半疑:“他难道真有这么好的箭法?”
马娟弯弓引箭,屏住呼吸,弓开如秋月行天,只听“嗖”地一声,箭去似流星落地,远处那片树叶主微微动了动。马娟长舒一口气,傲然道:“耿恭,还不去看看有没有射中。”耿恭呵呵一笑,摆手道:“不用看了,射中了。刚刚树上有八片树叶,现在只有七片了。将门无犬子,伏波将军的后代,果然名不虚传。”马娟将弓箭递给耿恭,才发现手心冒汗,刚才她也没有多少把握,没想到居然射中了,她耸耸肩,一脸不屑,故作轻松:“雕虫小技而已。”
耿恭拿着箭,瞄准树叶。这时,一群大雁飞过,一声长鸣,声动长空。耿恭心念一动:“射中树叶算什么?最多只是平局,倘若射中天上的飞雁,那才叫本事!”遂弯弓朝上,对准头雁,用力一射,箭如流星,奔驰而去。那雁如断线风筝,歪歪斜斜,从空中一头栽落下来。马娟不禁骇然,暗想:“父亲说箭法到了超高境界的人,人与箭心意相通,人之所想,箭之所至,无往不利。这耿恭小小年纪,箭法就这么高超,难道达到了父亲说的那个境界了?倘若不是亲眼见到,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这时,马福带人将两支箭拾到,一箭穿透树叶,一箭射穿大雁头部,马福赞道:“少爷好箭法啊,天上飞的雁,你看也不看,猿臂一舒,就把它射落了,那什么楚国的养由基,秦国的白起,魏国的什么什么,见了小主人,也是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马娟此刻心悦诚服:“耿恭,你的箭法如神,真是世间少有啊。”耿恭哈哈大笑:“你的箭法也不错,一箭穿叶,真是将门之后。对了,还没请问你尊姓大名?”
“我叫马镌。”马娟女扮男装,自然不敢吐露真名。
“你我一见投缘,不如对着这射下的叶与雁,向天盟誓,结拜为异姓兄弟,你就叫我耿大哥,好不好?”
“少爷万万不可,这个小恶人这么凶狠霸道,不分青红皂白,冲进来便将皇上御赐的牌匾都削烂了,你要和他结拜兄弟,老爷知道了,非要责骂你一番不可。”马福喊道。
耿恭一愣,惊道:“你、你为何要削烂牌匾?那可是先帝所赐……”随即想道:“马家与耿家仇怨甚深,哥哥很是担心,他削了先帝赐的牌匾,算是因果循环吧,不如抛开一切,就此化解。”遂叹息道:“大哥总说我耿家三世为将,为人所忌,总想将世代良将的牌匾取下,现在削烂了,也好,也好……”
马娟愧疚道:“对不起,耿大哥,是我不好……我、我不能你结为兄弟呢……”耿恭心想:“这马兄弟扭扭捏捏,怎么有点女孩子气?”却未多想,一把牵过马娟的手,只觉柔嫩无骨,细腻无比,不禁一愣。那马娟顿时满脸通红,用力一挣,将手扯出,嗔道:“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耿恭哈哈一笑:“马兄弟,我们将这雁烤了,边吃边聊聊你们马家的兵法、剑法与箭法,怎么样?”马娟是女孩子,箭法还行,至于马家的兵法、剑法,都是一知半解,学不到两三成,当下避实就虚:“耿大哥,我国马上用兵西域,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耿恭又一把抓过马娟的手:“来,到我房间一瞧。”
马娟略略挣扎,可耿恭握得好紧,只好由他握着,心里涌出异样感觉,随耿恭来到房间。房中间一个大沙堆,高高低低,地形复杂,上面插满了长短不一的木棍,马娟睁圆了双眼,好奇地望着,心想:“这是什么呢?”
“镌弟,你看,我按照南匈奴的描述,堆成西域地图,鄯善、疏勒、于阗、车师、乌孙诸国,尽在其中,这边是北匈奴。这几日,我练剑之余,便专心研究,熟记于心,以便战时因地制宜,排兵布阵。”耿恭逐一指着西域诸国,将其地势、风俗、国情、人文等情况娓娓道来,如数家珍。马娟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耿恭,敬佩之情油然而起:“他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为什么他学识这般渊博呢?”
“欲平匈奴,必先平西域。匈奴以西域为前线,广征西域诸国兵,共同侵我边陲,可进可退,得地利人和。西域若平,一者,战线前压,我国边境自会安宁,又以夷制夷,利用西域,驱逐匈奴,免我国兵马之劳,一举两得再者,汉兴以来建立的西域与我国通商之路重新打通,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各得其利,民必能安居,国库必能充盈。有此二者,西域不可不征!”
快乐的时光总是太匆匆。马娟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夜已深,油灯烬。耿恭伸了伸懒腰,起身往灯里加了点油,道:“镌弟,你我的祖辈父辈便有交情,可谓世交了,今天聊得这么投缘,若不嫌弃,我们抵床而睡,听说马家剑法奇拔峻秀、高远绝伦,我们明天早早起来,再好好切磋,让我见识见识。”
马娟满脸通红,嘟嘴叱道:“你胡说什么?谁要和你睡了,臭也臭死了,我要回去了。”耿恭一愣,看到马娟娇羞无限的样子,清丽动人,心中一荡,道:“镌弟,你若是女孩,一定有沉鱼落雁之容,就像前朝的王昭君一样。”
马娟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抿嘴而笑。耿恭不解,问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马娟笑意不减:“先帝以前还在草莽时,见到了年幼的阴皇后,忍不住神魂飘荡,立下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的心愿,今天耿大哥夸我如王昭君的容颜,难道也有心愿吗?可惜我是一名须眉男儿,不免让大哥失望了。”
耿恭正色道:“我怎么敢和先帝比?作为臣子,当仿效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万里追敌,封狼居胥,方不负九尺之躯!”马娟眼里闪过一丝调皮,道:“耿大哥,那是我说错了。”
“镌弟,不若我们一同出征,共建功业,可好?”
马娟歪着头,吐出舌头,道:“耿大哥,你不是说外戚不宜典兵吗?”
耿恭怔住了,不知如何应答。
“好了,我可没你那么志向远大……夜深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我父亲又得责备我。”马娟说完,不顾耿恭挽留,径直走出耿府,跨上汗血宝马,融入茫茫夜色。
耿恭站在门口,举目远送,竟然有些惘然。回到房间,来回踱了数步,感觉心空空的,听得外面北风呼啸,忽然想起耿府与马府在洛阳一东一西,相距甚远,必须经过乱山冈,暗叫一声不好。这乱山冈本来荒无人烟,十分荒凉。近日却来了一伙人,据住山冈,为害四方,行踪不定,时聚时散,喜欢在夜黑风高作案,行人惧怕,白天结伴而行,晚上无人敢过,京兆尹数番派人围剿,每次扑空。
想到此处,耿恭担心不已,冷汗直流,心想:“这镌弟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向马家交待?这马、耿两家的矛盾,不更加激烈了吗?”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拿起佩剑,一跃上马,双腿一夹,马如飞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耿恭纵马疾驰,焦急不已,一路狂呼,除了黑茫茫一片,哪里还有马娟的影子?他不禁暗思:“难道镌弟的汗血宝马跑得快,所以追不上?他、他到底怎么样了?”正想着,马已来到乱山冈的脚下。
耿恭跃下马,丝毫不惧,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马栓好,扯开脚步,一步步往乱山冈上走去。突然,脚下似乎踩到一个硬物,耿恭俯身拾起,凑眼一看,这不是正是马娟的发钗吗?隐隐还有一股香气。“镌弟一定出事了,这发钗,肯定是他抛下来的。”耿恭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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