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急雨骤,雨点打在屋檐和树木之上,发出不绝于耳的噼里啪啦,风也呼啸着从山间划过,发出唏噓的嘶吼声,张建伟此时似乎睁着眼睛,又似乎没有睁,只是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可以看见,却都朦朦胧胧,隔着一层薄纱,想起身坐起,结果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只是感官一下子变得格外敏锐。
老式的明扣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清晰无比,本来应该很远的门,此刻就像是在耳边响起,张建伟没办法回头去看,只隐约中感觉那里有半个人影,用余光扫见,看的不真切,瞟了一眼窗外,外面如同被人撒了一片墨汁般,伸手不见五指,就连拐角处厕所的长明灯也看不见丝毫的光亮。
这是被梦魇住了。
余光中,那个比夜还黑的人影,从本应该紧锁的门上一点点的渗透进来,变得越来越具体,外面的风雨没有变化,窗户还是被狂风吹的呼呼作响,可是室内的温度变的格外的寒冷起来,张建伟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可是手上,脖子上,一切裸露在外的汗毛仿佛都和触电一般竖了起来,一股麻酥酥的奇异感,从暴露在外面的手指一路往上,缓慢而坚决。
鼻子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开始出现,那个人影走的很慢,很慢,可随着他的靠近,张建伟的四周边传来嘀嗒嘀嗒的水滴声,由远及近,他,越来越近了,露在外的皮肤上,那种冰冰凉凉的触感越发的真实起来。
“舅爹!?”张建伟瞪大眼睛,看着逐渐清晰起来的影子,半边脸和头凹了进去,脸上挂满了红色,白色的液体,粘稠的液体一滴滴的往下滴,划过老式的军绿外套,打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来人,是自己的舅爹王国良,此时他双眼睁的仿佛铜铃,布满了血丝,在惊悚的神色之下,满是不解和疑惑,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嘶嘶的漏气声。
张建伟此时已经脱离了恐惧,转而是浓烈的悲伤,只是自从父母去世,家产被封后,就再哭不出来一滴眼泪了,张建伟想要挣扎着起来,可是越是挣扎,越是觉得整个身子开始下坠,一种奇异的失重感出现,而伴随着的,就是王国良进一步的靠近自己。
张建伟不知道王国良想要干什么,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张建伟觉得,要是被王国良这么带走,倒也无所谓了。
一个多月前,自己的父母外出取货,一大巴车的人翻到灵官峡内,三十多个人无一幸免,自己浑浑噩噩的回来操办完父母的葬礼,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群债主,没有打,没有闹,直接拿了法院的判决书,强行把家里的房子,门面给查封掉。
一无所有的张建伟,人嫌狗不爱,爷爷奶奶们也早就去世了,唯独自己这个舅爹,自己父亲的姑舅表弟,安慰,开导,并将自己带到家里的农家乐,一个月八百块的工资,让自己养活住自己,等着大四最后一年的毕业。
结果,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疼爱自己的人也死了,这世间再大,孑孓一人孤零零了,倒不如让王国良把自己带走,或许还能在阴间与家人团聚。
张建伟看着一点点靠近的王国良,脸上还在流淌的血变得不再那么刺眼,似乎在这种恐怖的外表之下,张建伟仍旧可以觉察出一份温情。
张建伟费力的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周围,准备好,让这一切都结束。
在王国良的亡魂碰触到张建伟身体的一刹那,脖子上一直带着的护身符,一瞬间变得滚烫,像是烧红的铁一样,压在胸口。
就这么一瞬间,王国良啪的一声消失不见,窗外的灯光也嗖的照进来,伴随着的,还有敲门声和喊叫声。
“建伟,快开门,建伟!”张建伟从梦中惊醒,可是脑子还有点懵,听了两遍,才分辨出是这家农家乐的主人,自己的远房表姐夫,汪泉。
“姐夫,怎么了。”张建伟从床上爬起来,头重脚轻,模模糊糊的看了一眼挂钟,早上六点,摇摇晃晃的打开房门,门外的潮湿,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冲进来,倒吸一口冷气,张建伟瞬间就舒服了很多,只是还陷入方才那真实的梦境无法自拔,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失落。
“我爸和那两个烟鬼不见了,我怕有意外,这会出去找了一圈没见人,你赶紧帮我去找找,过河的桥冲断了,过不去,房子后面林子密,他们就是带着我爸,也走不远,咱们分头去看看。”汪泉急迫的说着。
这会穿着雨衣,但是看得出来,全身已经湿透了,手里拿着手电,脚上全是泥巴。
“舅爹和那两个烟鬼出啥问题了?”张建伟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刚才的梦,一边着急穿衣服,一边问到,穿衣服时,拉扯胸口隐隐作痛,但是这会来不及看。
“那两个烟鬼商量着贩药呢,被我爸听见了,本来昨晚上那两个给我爸给了钱,说是当个没听见,我爸回来给我说了,我也没当回事,平时这个点我爸都起床烧好水了,结果今早上我出来一看,那两个烟鬼和我爸一起不见了,我怕出意外找了一圈,没找到。”
“姐夫先不要着急,这么大的雨,走不远。”张建伟安慰到,可是自己心里却越发的慌了起来。
“希望吧。”汪泉着急的说到。
两个人正说话呢,对面房子的门打开,那个叫文沐薇的女作家出来,看起来也有点模模糊糊,打开房门深呼吸了一下,打了个寒颤,应该是清醒了点。
“怎么了,出啥事了。”文沐薇有点紧张的问到。
“没事,没事,打扰你休息了。”汪泉隔着院子说着。
“姐夫,我好了,走吧。”张建伟带了一个草帽,没有穿雨衣,随便蹬了一双鞋,找了手电就预备要出发。
八月份的天一市,正是雨季,六点钟的夏天,也刚好是最黑的时候。
外面暴雨如注,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会文沐薇房间的灯,隔着不过两三米的院子,和一个小小的花坛,就已经变得朦朦胧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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