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只睡了两个时辰,但精神状态却非常好,比他任何时候都要好。他起的很早,天刚蒙蒙亮便一个人在客栈的大堂喝起酒来。过了很久张蛮子才起来了,他倒显得精神萎靡,明显是未休息好。
张蛮子看见陈庆之坐在那里喝酒,吃了一惊,问道:“老爷,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早?”陈庆之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只是抬手示意他随便做。
张蛮子局促不安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一人饮酒。他忽然觉得陈庆之今天似乎变了,他的容貌没变,穿着没变,连喝酒的姿势都没改变。但张蛮子就是觉得他变了,他的身上似乎多了点东西。一种明明存在,却说不上来的东西。
张蛮子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他眼中血丝纵横,显然是昨夜未休息好,但他整个人却很精神。鬓角的白发似乎更浓了,但人却显得更年轻了。这本是很矛盾的事情,却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张蛮子神色凝重,却怎么想不明白。
陈庆之笑着问道:“我脸上有花吗?你一直盯着看。”张蛮子自知失礼,忙道:“没有没有。”陈庆之也不计较,问老板要了两碗阳春面,一碗交给了张蛮子,一碗自己就这酒吃着。张蛮子接过面,忙低头吃面,不敢抬头再看。
陈庆之忽然开口说道:“吃完这碗面,你就回家吧。”
张蛮子一惊,啊了一声,口中未咽下的面又掉落碗中。他忙道:“老爷怎么了?不是说好给您送到武当山的吗?这才刚到河北保定,还远着呢?老爷,怎么让我回去了。”
陈庆之说道:“没什么,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暂时不回武当了。”张蛮子道:“老爷你要去哪,我送您过去吧。”
陈庆之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他的明明在拒绝别人的好意,却让人觉得他对张蛮子很失望。
“那……老爷,我没给您送到地方,这钱我退您一部分吧,只是……”张蛮子越说越紧张。虽然陈庆之路上和他交流很少,但是思及陈庆之这一路待他极好,竟是觉得拿着五十两银子有愧,想要将钱退他一部分。只是钱在自己老婆身上,自己虽有心退还,但却没有银子退还。
陈庆之微微一笑:“那五十两银子,你就收着吧,这寒冬腊月的,让你跑着一趟,也是麻烦你了。这里有几两碎银子,你拿去路上买酒吧。”陈庆之说完从身上掏出一把碎银子,放到张蛮子的手中。
张蛮子忙道:“我身上还有些银钱,够我路上吃酒的。”张蛮子本来就觉得那五十两银子收的有愧,哪里还肯再收银钱。
陈庆之说:“男人成婚以后,就要存点私房钱,不然你以后吃酒怎么办?还能天天找老婆要。”陈庆之又把钱放入他手中。听到这话,张蛮子想起以前和因为喝酒没少被老婆骂,便不再坚持,把银子收下了,只是心中略有不安。
陈庆之本想在客栈中就此分别,但是张蛮子怎么也不肯,坚持要将他送到城门口。张蛮子赶着马车走的极慢,但是保定城本就不大,不到两刻钟也就行到了南门。
陈庆之下了马车,向张蛮子辞行。张蛮子忽然开口问道:“老爷,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陈庆之笑道:“放心吧,一定会再见的。”说完便转身向西南方而去,头也未回。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张蛮子张了张嘴,似乎想大喊一句,只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努力朝着陈庆之消失的背影挥手,直到陈庆之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远处的松树林,犹自不觉。张蛮子口中喃喃道:“陈大侠,祝你一路顺风,杀尽宵小。”
张蛮子在怀中掏了一把,手中攥着一个钱袋,分明是今早陈庆之送给他的礼物。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银子,也不知为何,突然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隔了良久,一位身穿青衣的汉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张蛮子身后。那青衣汉子看着张蛮子,觉得很好笑,不由出言嘲讽道:“没想到啊,白云观的后起之秀,竟然会为了几两银子哭成这样。要不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天天哭给我看。”
张蛮子停止了哭声,擦了擦眼泪,只是不曾转身,亦未答话。青衣汉子不见张蛮子答话,便又嘲讽道:“唉,看着自己的偶像就要去赴死了,难过也是正常的。哭吧,哭吧,我就当没看到。”说完之后,还故作惋惜,重重叹了一口气。
张蛮子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青衣人,大声说道:“你这种的人死一万遍,他也不会死的。”
张蛮子转身一看,那青衣汉子竟然不是别,正是昨日酒楼里吃酒时坐在隔壁桌的张大哥,昨日就是他讲的故事最多。但张蛮子却丝毫都不吃惊,似乎早已知晓一般。
张蛮子恶狠狠盯着张大哥,说道:“拿来!”张大哥不知是被他大喝声吓到了,还是被他盯得害怕了,竟下意识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单据来。
张蛮子劈手从他手中抢过,仔细的确认了一遍之后。便将这张薄薄的纸张,用力的撕的粉碎。他犹不解气,竟将粉碎的纸片,丢在地上狠狠的踩踏、揉搓,似是要将这些纸片磨搓消失一般。他突然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痛哭起来。
张大哥看着张蛮子一会愤怒,一会痛哭,似是疯癫一般,忍不住问道:“张延龄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张蛮子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喊道:“我能把这张借据彻底撕碎,我却不能将我做的事掩饰分毫。我可是一名剑客,我可是一名剑客啊!”
张大哥看着歇斯底里的张蛮子,大神喊道:“张延龄,你听我都说啊!”张蛮子忽然站起,高声嚷道:“我叫张蛮子,不叫张鹤龄。从现在起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白云观张鹤龄,只有张蛮子。”
张蛮子忽然从马车的座驾下面抽出一柄宝剑,“刷刷刷!”剑光一闪,马车已被砍得稀巴烂。马身上的枷锁也被砍断,但却未伤及马分毫。那马为剑光所惊,身上枷锁一除,向远处飞奔而去。
张蛮子尤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仍不停的挥着剑,他出剑极快,根本看不清剑招,只能看见剑影不停闪烁、飞舞。他舞了良久,才停下手中的剑招。他突然放声大笑:“我是剑客。”突然又嚎啕大哭:“我是剑客。”笑笑哭哭,哭哭笑笑,丢下手中的宝剑,转身走入保定城。
此时,正好是清晨时分,保定城中人头攒动。大家看到一个状若疯癫的汉子,忽笑忽哭的走在大街上,赶忙纷纷退让。等他走过后,众人纷纷议论道:“这是疯子哪里来的?”
张大哥早已退的远远,生怕张鹤龄伤到他,他可没把握能打得过张鹤龄。张大哥看着他突然发疯,不由感叹道:“这张鹤龄剑法高是高,怎么好好的就疯了呢?上面还要招抚他,这一个疯子,招他干嘛?”他不愿多留,脚步轻点,便消失在人海中。
二人走后不久,城门口忽然出现一身着白衣的剑客,只是去而复返的陈庆之。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喃喃道:“原来是被融金会威胁的,如果连你都是融金会的人,那这融金会未免也太可怕了。融金会到底想干嘛,一定要逼着我去洛阳吗?”
陈庆之俯身捡起地上的宝剑,打量一番,不由的感叹道:“好剑!”他顿了顿,又叹道:“这么好的剑,竟然说丢就丢。也罢,我先替你收着,等你用得着的时候再还你。”他收起宝剑,转身又朝着西南而去。
原来陈庆之早就知道张蛮子是个剑客,从见到他的第一眼,看着他那扫把手,他就知道张蛮子是个剑客。剑客是最了解剑客的,你的手若是握着一柄剑长达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不管你以后握什么,都会像握剑一样稳。
但陈庆之不知张蛮子想干嘛,若不是他多次想提醒自己,他也要怀疑张蛮子就是融金会的人。直到看到保定城外的这一幕,他才知道,原来张蛮子是被融金会逼迫的。
融金会掌控着天下的经济命脉——金钱,欠他们钱的人不在少数,张蛮子就是其中之一。他们通过借据威胁张蛮子,要他为他们做事,才让一名剑客,甘心做这种事情。
陈庆之行的并不是很快,行六日这才过了河北地界,行至河南安阳。安阳城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人小孩也都脱下旧袍换上新装。一群小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原来今日已是大年三十,明日就是大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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